天和十九年仲夏,永安王府。

天气酷热难耐,才刚过了辰时,日头就已经挂上了云端,将院内几株皇上御赐的茉莉晒得蔫头耷脑。小丫鬟们已经在院里的青石板上洒了五遍水,却也没能使院内凉快半分。

“你们几个,赶紧把茉莉搬到廊下,再浇些净水。这可是皇上赏给二姑娘的,可千万要仔细着!”

“瞎转悠什么,二姑娘今日及笄,来的可都是贵客,还不赶紧去冰窖多拿些冰块到前厅给客人们降暑,也赶紧给二姑娘屋里多放一些。”

“还有,让厨房做的冰雪冷元子和梅子冰酪赶紧都给端上去,手脚麻利点,可别误了吉时。”

管事婆子张嬷嬷皱着眉,耷拉着眼皮,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站在树荫底下指挥着院里忙进忙出的下人。

“张嬷嬷,送西瓜的小贩来晚了,这会儿才将西瓜放进冰桶里,现下切怕是不凉。”小丫鬟见张嬷嬷急躁的样子,战战兢兢的上前说道。

张嬷嬷扫了一眼小丫鬟,心里憋着气,抿了抿唇,没好气的道:“得了得了,少切一点配上梅子先端上去,西瓜去籽只要肉,切小块,记住了吗?”

小丫鬟赶忙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张嬷嬷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着沉香阁看去,却不见那抹施施袅袅的身影,忍不住心下念叨了两句。

京城谁不知道永安王的二姑娘生的极好看,算是继承了王爷和王妃的所有优点,才及笄就出落的如水仙花一样,让人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二姑娘被全家人宠着,非但没养成刁蛮任性的性格,反倒天真善良的跟菩萨一般,对下人极好,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哪哪都好。

也难怪王爷会如此重视二姑娘的及笄,不仅宴请同宗族的亲人和京中众大臣,更是在外搭了棚子给路人送酸甜可口的梅子汤。

眼看着就要到时辰了,却不见二姑娘,不免有些急了,奔着沉香阁就小跑过去。

穿过月洞门,顺着曲折游廊往里走,踩在阶下石子铺成的甬路上,绕过凉亭,迎面就瞧见二姑娘的贴身丫鬟半夏从屋里往外走,赶忙拦住。

“半夏,二姑娘可收拾妥当了?”张嬷嬷面带笑容,伸着脖子往屋里瞧。

半夏皱眉,“是收拾妥当了,可方才也不知怎的,二姑娘刚沐浴更衣后,一下就昏了过去。好在拿了凉帕子给二姑娘净面,这会儿已经醒了。”

“什么?昏过去了,二姑娘当真没事?要不我叫大夫过来瞧瞧吧,可不能随便糊弄。”张嬷嬷担心得很,抬脚就要往里面走,才跨出去半步,就被半夏笑盈盈的拦住了。

“嬷嬷莫急,二姑娘是真的没事了,不然也我也不能这么稳当。我寻思着多半是屋里燥热,加上今日大礼,姑娘心里燥热就昏了。正想着去冰窖拿些冰来,嬷嬷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

“时辰快到了,二姑娘再歇上一刻半刻的也就该出来了,莫要让前厅的贵人们都等急了。免得说咱姑娘排面大,坏了名声。”

张嬷嬷也不是故意要催促,只是二姑娘貌美和善的名声在外,免不了被谁家姑娘嫉恨,若是拿了话柄到处宣扬,那还得了。

“嬷嬷说的是,我这就同纸鸢说一声,让她带二姑娘先去东房候着,我去冰窖拿些冰到东房。”半夏点点头,转身进了里间。

屋内,林宛一袭浅色交领襦裙半卧美人榻,梳双鬟髻,肤如凝脂,小脸微醺,柳叶弯眉,杏眸流光,水色潋滟,一张樱桃口微启,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只见她微眯着眼,盯着葱白的小手久久未回过神。

窦忠的剑刺进胸口的痛楚依稀尚在,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战靴,而那句“轩和公主被北齐王挟持,不幸被杀”还回荡在耳边。

现下,她怎么会身着襦裙倚靠在榻上,等着行及笄之礼,难道是老天见她可怜,让她入地府前再好好感受一番家人的温暖?

可周围的一切也太过真实了些,难不成她重生了?

思至及,林宛狠狠地捏了一下胳膊,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出现一抹青紫痕迹,疼的林宛红了眼眶,却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一种不甘与悲愤迎上心头,手下意识的攥成拳,就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没感觉到疼。

上辈子她不谙世事,以为自己是南楚的功臣,事成后能荣归故里,却没想到落得惨死下场。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不会重蹈覆辙。

今日她说什么也不会接下和亲的圣旨。

“二姑娘,你掐自己做什么啊?”纸鸢见林宛手臂上的青紫,一脸心疼,赶忙拿了帕子,动作轻柔的敷在上面。

“张嬷嬷亲自来催,莫要让客人们等急。今日不同往日,若是被人拿了话柄,对姑娘可是百害无一利的。等笄礼结束,奴婢去华食坊给姑娘买些绿豆糕解暑,可好?”

林宛抬眸,眼中含泪,瞧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小丫头,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哽咽,“纸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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