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斜靠在软榻上,半卷起袖子露出一截枯瘦而修长的手腕。
廖和按着他的脉搏沉思许久,转头问一旁的陈叔,“殿下最近有按时服药吗?”
陈叔忙道,“老奴每日都按时煎药,端去给殿下。”
廖和摇头长叹一声,颇为语重心长,“殿下自己要看重自己,不然旁的人真是没法子。”
李昭拢好袖口的薄衫,收回了手,眼底一片浅浅淡淡,语气亦是清和,“凡人都是惜命,我自然看重自己,更何况我如今的命并不全是我自己的。”
他敛眉端坐,眉目之间尽是一脉收敛之极的平和。
廖和与陈叔皆缄默不语,连一贯吵嚷的棠墨白也一语不发。
他们都知道,李昭纵使可以为世人沉冤昭雪,可他永远昭不了自己的雪。
埋他的雪太过厚重,不然他何至于被贬谪于此,病痛缠身?
“下官回去再调制一副新的药方,也许会更有起色。”
廖和起身拱手,陈叔偷偷抹了一把泪,送廖和出去。
二人离去后,李昭亦撵了棠墨白出去,自己独自坐在大书桌后面。
他瞥了一眼窗外,棠墨白就仰躺在书斋门口的摇椅上,翘着二郎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李昭知道,只要有风吹草动,这只看着懒懒的猫,立马就会化为世上最锋利的刃。
他安心的转回视线,伸手按着一任太阳穴强忍头痛,缓缓展开桌案上连篇累牍的案卷细细翻阅。
这些都是大理寺收录的涉及宫内的案卷,是他离任之时皇帝绕开内侍与禁军,通过最信任的近卫用极密的手段送到他的案前,希望他能在这些只字片语中找到关于当年那场废太子之祸的蛛丝马迹,找到他父亲与先帝之死的真相。
这也是唯一支撑着他,忍受病体支离的痛苦直到如今的东西。
掌灯时分,书案上铜烛台的烛火跳跃,照映在李昭苍白如纸的脸上,他揉揉酸痛的眼睛,正想闭目歇会儿,恰巧棠墨白进来禀道,“爷,有人找。”
李昭眉间一剔,有些奇怪,他这里除了孙向文,几无人迹,而孙向文来此,棠墨白是不会如此回禀的。
想到前日的那支箭簇,他脸色一白。
“何人?”
他的声音有些厉。
棠墨白眼睛一转,笑的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一个标致的小娘子。”
李昭手上不疾不徐的收拾着案卷册集,缓缓道,“何事?”
“说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棠墨白笑的很有几分轻佻,“说不定是要以身相许。”
李昭抬眼轻轻睨了他一下,眼底透着气势极重的严厉冷峻,压的棠墨白低头摸摸鼻子,自知失言。
“让她回去。”李昭站起身,抱着一摞书册卷集慢慢摆放在架上。
“那个小娘子太倔,在门口跪了一个下午,非要见您,我瞅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她一个妇人再不回去怕出事,见您一面,您亲口回绝,让她死了这心不是更好?”
李昭看向窗外,果然外面暮霭四合,夕阳只余一点金色余晖。
他沉默了一会儿,“带她去内堂,叫陈叔给她准备一碗饭食,我稍后来。”
棠墨白偷笑着答应,他当然知道李昭了,瞧着一副生人勿近冷若霜雪的样子,其实心肠最是软。
恤民怜下这一点他与他的父亲,先帝废太子李恪柏一模一样。
他曾经也是李恪柏的侍卫,这父子俩的性格…
思及往事,棠墨白不由得眼神一暗,连忙告退,不让李昭察觉出来。
李昭将书架收拾好,又拿帕子浸了温水,擦了擦冷白似玉的脸,让自己略微清醒了一点。
他再次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解一下头痛,随手拿起廖和留给他的青色药囊捏在手中,这才出了书斋,棠墨白早已回来,跟随在他身后。
他穿出书斋,过了月洞门,绕过花圃,一路到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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