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对几个小辈之间的波涛汹涌丝毫不知,盯着宋佩瑜动作僵硬的将玉珠佩戴在腰间才满意的收回目光,心中不是没有遗憾,宋氏小公子的风姿确实尽随其兄,但区区一颗剔透的珠子居然没能坦然收下,却是失了从容。

宋瑾瑜眉目舒展,可见确实因为与家人团聚而开怀,将军嘴角也带上了笑意,“我还以为你与家人久未相见,此时定舍不得离开半步,不然就与你一同出城了。”

“原本是要与母亲说些闲话,只是今早请安的时候见母亲精神不佳,才惊觉分别经年母亲身体竟大不如前,舟车劳顿下要好生休息才行。”宋瑾瑜低沉着语气说了这番话,转而打起精神,反倒安慰因为他的话也面露伤感的将军,朝着阳县内的方向拱手道,“托陛下的福,如今乾坤已定,我与母亲才能得以重逢,总算能承欢膝下尽人子之责。”

宋佩瑜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站在宋瑾瑜身后,险些就信了自家大哥声情并茂的鬼话。

他这个在马车上昏睡到阳县的人都能爬起来活蹦乱跳,更何况是身体倍棒,甚至能去青山踏青的宋老夫人。

显然将军很吃宋瑾瑜这一套,不仅面露动容之色,连看向替宋瑾瑜尽孝的宋佩瑜的目光都比之前柔和。

闲话叙过,将军忽然冷了眉目,难辨喜怒的开口,“王德好大的胆子,前日陛下从东门进入阳县暂时居住在府衙,来日从西门离开。王德却将阳县布置成这般模样,不仅东城西城与南城北城截然不同,城外还有如此多无处可去的流民。”

没等宋瑾瑜开口,将军已经看向仿佛是小鹌鹑般安静立在原地的小辈们,“你们都是从城内一路走来,见到这些流民可有看法?”

过了半晌,将军脸上已有不耐烦之色,才有第一只鹌鹑主动站出来。

穆清长揖到底,娓娓将整理好想法道来,“清以为将军不必为此动怒。自古建城皆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想来王县令也并非是有意欺骗陛下才如此布置县城。王县令虽然没有主动禀告流民之事,却也没有因此就驱逐流民妄图隐瞒。清有注意到城外的施粥点用的菽、麦都是今年新产,熬出的粥也能立筷而不倒,这些流民也算是得了阳县庇护。”

宋瑾瑜见将军不开口,主动问道,“如今战事已停,王县令何不将这些流民送回原籍。”

穆清不假思索,“虽然战事已停,但燕军仍贼心不死,随时可能反扑。且征战多年,远不止一地有流民存在,这些流民的故土说不定已经被其他流民所占用来休养生息。将这些流民遣回,既要准备路上的粮食,又要冒着引起当地混乱的风险,反而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那以你之见,王县令有没有做错。”宋瑾瑜追问。

这次穆清思考的时间格外久,将军的耐心却好了起来,始终未曾催促。

“清不知。”穆清苦笑着低下头,眉宇间难掩挫败。

宋瑾瑜轻笑,温声道,“错了便是错了,没错便是没错,怎么会不知道?”

穆清又想了很久才开口,“清以为王县令有错,错在没有在第一时间将阳县的情况事无巨细的朝君主禀告,但王县令又没想将阳县的情况隐瞒下来。结合如今天下初定,他又是阳县父老推举出的县令而非朝廷认命,不知陛下的性情才会力求稳妥......清自认无法做得比王县令更加周全。”

将军蒲扇般的大手拍在穆清肩上,嗤笑道,“你倒是诚实,尚未入朝就能想得如此全面,不错。”

得了将军的夸奖,穆清还带着沮丧的面容才变得开心起来。

将军却没有因为对穆清的满意而放过重奕和宋佩瑜,转头望向他们,“穆清已经抛砖引玉,你们也说说自己的想法。与穆清意见相同也是无碍,横竖只有我们几个人在这,你们说的话也不会传出去,全当是说闲话了。”

宋佩瑜知道这场说不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刚好被他撞上的考较是躲不过了,抬眼见三皇子仍旧没有答话的意思,才拱手站出来,“将军恕罪,学生也不知王县令究竟有没有错。”

将军对宋佩瑜的答案虽然失望,却也不算意外,亲昵的手掌也落在宋佩瑜肩上,鼓励道,“无妨,将你的想法说出来就是。”

宋佩瑜忍着肩膀的疼痛没有后退,面容僵了下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学生年幼,尚且不能理解王县令身为阳县之长该如何为官,于安置流民上却有不成熟的建议。”

“哦?”将军眼中重新升起兴致,示意宋佩瑜继续说下去。

“学生以为王县令将这些流民放在县城外面,既有威胁圣驾安全之危,又浪费了许多时间和粮食。”作为曾经的理科生,宋佩瑜答题时向来喜欢直入重点。

正认真听宋佩瑜说话的穆清愣住,试图打断宋佩瑜,“王县令将这些流民安置的如此之近,确实欠考虑了。”

“你都说完了还不让别人说。”将军指着穆清笑道,“怎么你们整日厮混在一起,朱雀没学到你半分宽容,你倒是染上了他的霸道。”

穆清无声对宋佩瑜行礼全当道歉,莞尔立在原地。

宋佩瑜得了将军的示意,继续说自己的想法,“学生以为王县令应该以工代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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