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青山镇上一副祥和气象,殷实人家早就置办好了鸡鸭鱼肉儿女新衣,孩子的碎嘴吃食自然也少不了,江米条云片糕柿饼冰糖葫芦,都是得到县城里置办的年货,家境差些的,或是爹娘抠门儿,就只能啃自家地里种出来的硬邦邦地瓜干,嗑些瓜子花生。

大尧为数不多能一年两收的南方版图,其中就囊括了青山镇所在一州之地,向来是有“万井千闾富庶,雄压十五州”的美誉,苛捐杂税极少,上缴官府的粮食也就是比塞北寒苦之地多上一成不到,百姓日子则要好过太多,至少大多人家用不着为如何填饱肚皮一事犯愁。

然而也总有那么几户人家,除夕之夜不闻炊烟,年夜饭上不见荤腥。

魏长磐爹娘原本也在此列,只比饿肚子稍好些,祖上没能积攒下来几亩薄田,就只能给人家当佃农,当家男人再勤苦也只能当一个人役使,再加上地里产出比起那些沃腴田地来相去甚远,一年两季割下来的稻谷除去租子,顿顿干饭都难,只能在每日两餐米粥里隔三差五夹上那么一顿,对魏长磐而言,倘若有一餐的粥稠到插筷不倒,那便是值得高兴一天的好事情了。

自从镇上多了那座小青楼,穷到根子上的青山镇老魏家似乎是转运了,儿子先是给那几个光是瞧瞧就感觉比吃了顿酒肉还舒坦的女子当了小厮,继而给富甲青山镇的江湖人钱二爷当了徒弟,听去县城里采办年货的几人回来说,这师徒二人还在栖山县里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据说是帮着打杀了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那魔头说是有一丈高,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一口一个活人,吃了有好几百兵卒呐!好家伙,就是这么久了不得的魔头还不是给那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师徒二人光凭拳脚就打得奄奄一息?要不是最后大意了些受了伤,这般功绩就落在咱们青山镇人头上喽。

这些夸大其词的言语入了钱二爷和魏长磐耳中难免要汗颜不已,这些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镇上百姓倒听得一惊一乍,对魏长磐这么个骤然发迹的穷家小子刮目相看,镇上闲汉那些原本酸不溜丢的闲言碎语也就销声匿迹。就连镇上那魏长磐爹娘给当佃户的地主大户都主动找上门来,减免了今年一半的租子。

魏长磐他爹是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子,做梦都没想到人到中年万事休的老话到他这儿竟然掉了个个儿,开始转运了,原本门可罗雀的老魏家门槛都快被踏得稀烂,从早到晚主动找他拉闲话的庄稼人也多了起来,人人都对他那个儿子竖起大拇指来,让这个给人点头哈腰了半辈子的穷苦人腰杆子都挺直了些。

这个庄稼汉子心里清楚,儿子每月拿回来的银子自己没留下一文钱,还是他和孩子他娘实在过意不去,前前后后塞了通共还不到一两银子,这番从县城回来竟然又从怀里掏出来许多碎银子和铜板,合计有三两多钱!还是魏长磐再三解释绝不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他才将信将疑收下,心里百感交集,自己田里地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还没儿子这大半年挣来的银子多,啼笑皆非之余难免老怀大慰。

毕竟是咱老魏家的种嘛。

兜里有了银子,魏长磐他爹一咬牙,干脆风风光光过个年,打壶酒买条鱼,到镇上肉铺那里割两斤肉,那屠夫见是魏长磐他爹,二话没说就割了最肥的条肉来。没有那么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在他眼中但凡油水足那就最好。

大年三十,魏长磐一大早就去小青楼打理完了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情,还拿到了红纸包着的过节赏钱,身子骨痊愈如初的少年郎便欢天喜地在镇上大道上一路蹦跶回家,路上惹来不少惊讶眼神,多是没料到有了偌大声名的魏长磐竟还是少年心性。

才到那间茅屋附近,他便闻着有极不寻常的味道扑鼻而来。

“爹,娘,儿子回来了,家里烧了啥好吃的?”前脚刚踏进家门的魏长磐高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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