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景苑的电梯有一定年头,轿厢顶中央梭形的通风口缺了两片叶片,像换牙期孩童的门牙,还沁出“涎液”,一滴水摇摇欲坠,对应的一小块地板又脏又湿。

徐方亭仰头定位水滴位置,指尖捻着刚捡来的一朵鸡蛋花,伸过去不断微调方位。

显示屏数字不断增大。

那滴水忽地脱落,坠入鸡蛋花冠,攒不住的水珠从底部缝隙渗指尖。

徐方亭唇角轻挑,又搓了下鸡蛋花,花瓣如绽放的短裙。

这座商住楼表里如一的老旧,只有一些小公司散布其中,徐方亭从电梯出来,一道东西走向的走廊横在眼前,各家入户门错落分列两旁。因只有东面一扇通风窗,空气沉滞而昏昧。

最东面门口边贴了一面贴牌,上书“妙手阿姨家政中心”,大门洞开,里面传来高亢的中年男声——

“今年高中毕业,像你一样;高考没考好,家里急用钱,就出来打工了。”

徐方亭脚步一滞,往门边垃圾桶扔掉鸡蛋花。

老板沈宏闻声抬头,嘴唇厚而扁,喜欢留八字胡,保姆们背后都叫他鲶鱼精。鲶鱼精用夹烟的手朝她示意一下:果然电话与她有关,未来东家来了解情况了。

这间家政小公司由原来两房一厅改造而来,客厅摆着一套寒酸的木艺沙发,徐方亭坐到远离烟味的单人沙发上。

“家庭情况啊——家里只有一个妈了,在住院,比较严重的车祸,”遗憾程度拿捏得刚刚好,鲶鱼精叹了口气,“厨艺不用担心,都是舟岸老乡,口味差不多;她妈妈以前当厨师,村里办酒都请她去那种,她没上初中就会颠锅了。总的来说,人年轻机灵,勤快,细心。如果不是同乡,我都舍不得介绍给你们,呵呵。——行,她人也来了,我一会就让她过去。嗯?男朋友?”

鲶鱼精眼神扫射过来,徐方亭立刻摇头。

“当然没有,小姑娘刚出校门,挺乖的!绝对不会再发生上一回的事。”

闲聊几句后,鲶鱼精心满意足挂断电话。

“好了,来活了!”鲶鱼精贪婪吸了几口烟,喷出团团烟雾,跟准备消杀蚊虫似的。

徐方亭到哪也躲不开,被迫过滤二手烟,眉头痛苦。

“榕庭居有家找住家保姆,小东家觉着你合适,”鲶鱼精说,“这小东家可是个高材生,今年刚考上沁南大学,牛逼吧!”

沁南大学是全省两所985大学之一,全国排名前茅。

徐方亭扯扯嘴角,说:“老板,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鲶鱼精刚来生意,对嘲讽毫不介怀,道:“他们家住跃层,四房两厅,豪华吧!家里就他和他爸,平时儿子管家,要求不多,人也好说话。你要不是我老婆同村的,这么好的机会可留不到你这里。”

徐方亭听出古怪,说:“他们家男生宿舍?怎么一个女的也没有?”

“那个小东家的妈早不在了,有个姐也出嫁了,”鲶鱼精身为同胞,丝毫不觉异常,嚷嚷道,“而且你看看你自己条件,一没有工作经验,二又长得……适合去当前台,哪家女主人敢要你?人家不担心老公出轨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方亭气焰十足道:“我还看不上她们大肚腩的中年老公呢!”

鲶鱼精嘴角叼起烟,又喷几口杀虫剂,往沙发后一靠,大喇喇挺着宰相肚。

“这是男人地位的象征,小姑娘懂不?你看没钱的中年男人能有这标志吗?”

徐方亭往鼻端扇了扇,咕哝道:“亏得老板娘没嫌弃你,真是人美心善。”

鲶鱼精体现一个“有钱的中年男人”的“宰相气度”,没跟小姑娘一般计较,呵呵一笑,似乎都能听见肚子里水声晃荡,航母准备启程。

徐方亭来沁南之前,鲶鱼精确实介绍过前台的活,但工资只有3000,解决完吃住,能剩2000算是比较可观。后来她听说住家保姆能有4500,立马跟过来这边。培训完坐了一周冷板凳,终于盼来一个尴尬的机会。

“那……他们家前一个保姆为什么不干了?”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老公,偏要趁东家不在挤进去‘参观’一下富人的生活,那大姐拦不住,差点打起来了。偏偏倒霉的,小东家这时候回来了,脸都黑了。所以啊,当保姆的一定要牢记,不要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关系带到东家那边,明白了吗?”鲶鱼精道,“保姆的生活质量高不高看东家,谈家父子俩出手挺大方,我敢说,你的生活水平会史无前例地高!”

“当保姆又不是当干女儿,高不高跟我有几毛钱关系。”

徐方亭咕哝一句,到旁边储物柜取出自己的清洁工具包,装了一瓶水塞侧袋,背上肩头整装待发。

“我就说你这姑娘机灵,懂把握机会,”鲶鱼精欢欣道,“试用期三天不用住家,早上九点去,吃过晚饭收拾好了就下班,每天180,按二八分成就是——”

“432,三天后一定要给我,一块钱也不能少,”徐方亭掂了下沉重的双肩包,“不管试用通不通过。”

鲶鱼精笑骂道:“钻钱眼里去了!赶紧去挣钱吧!少不了你的!”

*

榕庭居属于大型小区,周边配套齐全成熟,一共五期工程,今天这位东家在一期C座2201。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