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夫,我想买五钱当归。”那小娘子压低声音说道。

宁栀笑了笑,眼中却闪烁着泪光,“抱歉姑娘,药柜这里没货了,烦请您和我去趟库房。”

说着,她与陆红菱轻声交代几句,带那小娘子去了后堂库房。

确认周围无人后,小娘子才敢摘下帷帽,长舒一口气,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阿栀……”

宁栀用力抱住她,像是要揉进彼此的骨血,她从没想过莞娘会跋涉千里来定州。

这么远的路,她一个娇弱小姑娘,究竟是怎么找来的。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姨母答应我了,她愿意先收留我们一段时间。”莞娘小声告诉她,“她还借了我十两银子当盘缠呢。”

冰凉的水意浸在肩头,莞娘手忙脚乱帮她揩泪,“阿栀你别哭呀。”

宁栀哭了会儿才收住泪,询问她这小半年来的经历。

莞娘简短道出来龙去脉,投奔姨母后,她找到了份谋生活计,可宁栀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她便决定来趟定州。为节省开支,她在城郊一座小庵堂帮忙烧饭,悄悄打听许久,才知宁栀有时会出现在德济堂,然而先前来的几次都扑了空。

“我偏不信,大虞律法难道治不了他这强抢民女的泼皮无赖。”莞娘愤愤跺脚。

宁栀破涕为笑,心中既感动又担忧,“莞娘,我暂时没事,你先顾好自己。”

这时,她忽然庆幸裴行舟把季十一调走,换成了从未见过莞娘的薛三郎。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摆脱他的。”宁栀脱下金手钏塞给她,“你拿去换些银钱,以后咱们见面得小心点,不能让他的亲卫发现”

莞娘点头,“阿栀,我都听你的。”

宁栀给她称了五钱当归,装作若无其事,回到药堂继续与陆红菱一起干活。

“怎么去了这么久呀。”陆红菱问她。

“那小娘子不清楚药性和用量,拉着我问了好些,于是便耽搁了。”宁栀莞尔,唇边扬起浅浅弧度。

陆红菱胳膊肘轻轻碰她,神秘兮兮道:“阿栀,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

“我听说,侯夫人下了帖子宴请城中贵女去侯府赏花,据说是为了给大公子相看正妻。”陆红菱说完,立即补充,“不过你放心,以大公子一贯性格,他应当是不会去的,他向来对姑娘家不感兴趣。”

***

定北侯府,兰竹苑。

难得裴行舟今日肯留下用膳,侯夫人吩咐小厨房精心准备饭菜,自从他十三岁去定北军中历练,除必要的节日请安,很少再来兰竹苑,性子越发沉默寡言。

虽如此,侯夫人清楚表面功夫得做到位。

“子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你自己挟。”侯夫人含笑道,“前几日我与侯爷商议,你今年二十一,也是时候成家立业。”

“后苑的木槿和秋海棠开了花,甚是好看,母亲想着,不如设宴邀请那些贵女来观赏,也好让你瞧瞧有没有中意的小娘子。”

“正巧阿娴也回来了。”侯夫人没忘记最要紧的事,“母亲是瞧着她长大的,这孩子品行端正,又有孝心,外祖母害病,还亲自回老家侍疾,直到冯老夫人有所好转才肯回定州。”

裴行舟淡漠道:“有劳母亲费心,近来北羌又有异动,父亲下令加强戒备,军务繁忙,恕我实在抽不出空。”

侯夫人料到会碰钉子,“不耽误你太久,只需回来半天便好。若你不便告假,母亲去帮你和侯爷说。”

“这些年,母亲待我极好,我心中时刻记着母亲的恩情,不敢忘怀。”裴行舟一瞬不瞬看着侯夫人,漆黑的眼瞳笼罩寒雾,“王二姑娘是母亲的外甥女,也是我的表妹,我不能逾越兄妹情分。况且我与她,素来没什么交情。”

他语气笃定,字字郑重,气氛霎时冷凝,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瞧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侯夫人笑,试图缓和尴尬,“天底下表兄妹成婚的多的去了,再说你和娴姐儿……”

裴行舟径自起身,抱拳行礼:“赏花宴,我不会去,若母亲没有其他吩咐,容我先行告退。”

侯夫人的笑意凝在嘴角,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英挺伟岸的继子,他眉宇间透露沉着坚毅,再不是可以轻易仍她摆布的瘦弱孩童。

如今他是定北侯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她们母子的定心丸。

过了片刻,侯夫人叹气:“去罢。”

那桌子菜只动了寥寥几筷,待裴行舟走远后,侯夫人恨恨将碗箸拂翻在地,双目通红:“子恒生下来体弱多病,成不了气候。能用得上的,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沈嬷嬷宽慰她:“夫人,大公子与娴姑娘相处太少,暂时没有这份心,可来日方长,慢慢筹谋总会有好结果的。”

***

离开定北侯府,裴行舟没有回兵营,而是去了德济堂。

见他过来,宁栀略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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