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邓意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走到了家中餐厅。

本来餐厅就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结果邓意往那儿一站,就连这么点声音也没了,邓意瞬间困意全消,跟坐着吃饭的邓安国几人大眼瞪小眼。

吴尘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热络打招呼:“岳丈早,岳母早,恙恙早,”随后便坦然地在自个儿位置上坐下了,还不忘招呼邓意坐下,“阿意,快来坐。”

邓意嘴角一抽,挪了凳子坐下,左手手肘撑在桌面,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顺便将身体往吴尘那侧微微倾斜,用唇语道:你现在还能吃得下饭?

吴尘眨眨眼,给邓意夹了个煎饺:“阿意,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

邓意:“……”

她为什么要问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少爷这么走心的问题……

温觅君把邓意爱吃的小笼包往她面前推了些,笑得十分有深意:“阿意,昨晚睡得好吗?”

邓意一口粥刚含到嘴里,便呛住了,她移开挡着脸的手,“咳咳咳……我睡得挺好的……”

温觅君听后笑得更加耐人寻味。

邓意心头一梗,她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邓意搁下勺子:“妈,我昨晚……”

温觅君摆手,温柔道:“哎哟,妈都懂,不用解释。”

邓意眨眼,心想:妈,你真的懂吗?!

邓意转头看邓恙,邓恙正面无表情地吃着油条,邓意伸手戳戳他的腿,邓恙扭头看她。

邓意动着嘴巴,用唇语说:昨晚我跟吴尘吃串的事情,现在大概被传成什么样了?

邓恙非常无情地咀嚼着油条,眼神示意:共度良宵,一夜春情。

“……”邓意扁着嘴,恶狠狠夹起吴尘放她碟子里的煎饺,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吴尘没心没肺问:“阿意,你问恙恙什么呢?”

邓意僵僵扭头看他,皮笑肉不笑:“在感慨八卦的力量。”

吴尘似懂非懂点点头,又给邓意夹了个小笼包,“这个跟你昨天带我去那家店吃的一样好吃。”

邓安国闻言肃穆的面容也捎上了笑。

邓意瞥一眼,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全家都以为我跟这货相亲相爱,她再多说一句,没准越描越黑。

邓意把小笼包也送进嘴里,而后伸手去夹邓安国面前的酸菜包子,邓安国不经意间扫了眼,喝粥的手突然顿住,视线重归邓意伸来的那只手上。

温觅君抬头刚好发现怔住的邓安国,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是在看阿意的手?阿意这手腕上的图案是……

邓安国搁下勺子,碗把桌子上一放,声音冷沉:“阿意。”

邓意刚夹上包子,又给吓得抖掉了,“爸,怎么了?”

邓安国行峻言厉:“你手腕上的剑印怎么回事?”

邓恙忙看过去,是一个盘旋龙纹印记,剑印这东西他只听过,可从未见过。

邓意重新夹起酸菜包子,掰开咬一口,十分淡定说:“你们问吴尘。”

皮球踢到吴尘这儿,他自然是“万众瞩目”,吴尘模样闲适,淡定笑说:“我昨天以佩剑剑魂同阿意起誓,誓言内容自然不能告知你们,不过岳丈请放心,这剑印对阿意无害,阿意是掌约人,我是守约人,如违反誓约,我会自尝恶果。”

邓安国不解:“什么事情那么严重,何至于你用剑魂起誓,吴尘,你知不知道,对修剑道者而言,佩剑等同于生命,一旦以剑魂起誓,若出偏差,后果绝非儿戏!”

吴尘点点头,一点都没有被唬住:“岳丈,我起誓不是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趣,以剑魂起誓,只是想说明我与阿意的誓约在我心中举足轻重,不可撼动。”

邓意眼眸微垂,咀嚼速度稍许变慢。

在邓安国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吴尘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站了起来:“岳丈,我跟阿意差不多要走了,不然要迟到了。”

邓意会意,这少爷是给她找理由撤退呢,于是她搁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酸菜包子:“嗯,爸妈,我们先走了。”

没等邓安国说什么,两人便迅速离开了餐厅。

邓恙看了眼走没影的邓意,赶紧把剩下的油条全部塞进嘴里,背上挂在椅子上的书包,“爸妈,我也去上学了。”

温觅君望着跑出去的邓恙,叹口气,“一个个都走得那么急……”温觅君瞪眼邓安国,“都怪你,好好吃着饭呢,又提有的没的。”

邓安国也随着叹息,“诶……剑印这事儿非同小可……”

温觅君给邓安国夹了个煎蛋,摇摇头,果然够他们愁的,“剑印有了,说明誓言成了,咱们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

邓安国嘴角下拉,“这事我还是得告知下吴尘的父亲。”

*

邓恙追了出去,跟上了邓意和吴尘。

“姐!”

邓意闻声回头,“恙恙?怎么了?”

邓恙一脸苦大仇深样,“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邓意看他,无奈一笑:“什么难处?”

邓恙一张冰块脸露出些纠结的样子,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自从大姐姐去世之后,你就一直神神秘秘的,我知道你晚间会偷偷溜出家门,清晨前又会偷偷回来。”

邓意微微皱眉。

吴尘靠在一旁的墙上,神情自若,倒像是看戏,没有打算插话的意思。

邓恙继续道:“我觉得你不愿让别人知晓,所以这事儿我没跟爸妈说过,而……”邓恙瞥眼吴尘,“而且姐夫出现后,我总觉得你跟他之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当时不让我问,我也就不追问了,可现在又多了个剑印,姐……我担心你。”

邓意走到邓恙侧边,帮他拉上书包拉链,邓恙一向十分细心,可是书包开着都没发现,一看就是为了追上她走太急,没顾上这些细节。

“恙恙,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是在干坏事。”

邓意浅浅笑着,在邓恙面前,她总是保持着姐姐的风范。

邓恙抿唇,认真觑着邓意,表情这才松弛了些,“好……”

邓意松口气。

邓恙又郑重补充道:“但是,姐,如果之后发生了不可控的事情……我就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爸。”

邓恙眼神坚定,邓意知道他这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她点头答应:“好。”

邓意轻拍邓恙的肩膀,心中不是滋味,即便恙恙知道她这几年来都行事神秘诡异,还是决定相信她。

可是恙恙啊……如果你真的知道我在做什么……还会这么信赖我么……

吴尘打量着邓意隐露悲伤的面容,上前拉住她的手,“阿意,走吧。”

邓意愣愣点头,提个笑看邓恙,“姐姐走了。”

邓恙看着邓意的笑容,冰冷的面庞添了点温暖,“嗯。”

*

吴尘和邓意一路往西走着,没有坐公车,也没有打车,走了一段距离,吴尘停下,弯腰觑着邓意的脸,笑着说:“阿意,你既然都知道你做的是亏心事,就别露出这副神情,你若是动摇一次,那么之前你的努力,岂不白费。”

邓意回神,从吴尘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她抬头看吴尘,这少爷的话不中听,但是在理,明明这少爷也不知晓她究竟在做什么,却总给她一种错觉——无论她做什么,这人总会站在她身边。

邓意抿了抿嘴,轻声道:“多谢。”

吴尘跟以往一样轻轻按了下她的头,“阿意,不用跟我客气。”

倏然间,空气中飘来一丝鬼气,吴尘敛了笑容,直起腰,握紧无成,抬头望向天空。

邓意也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息有所不同,她警惕观察着四周。

“啊……”邓意轻呐一生,忙松开玉竹棍。

玉竹棍的棍身骤然发烫,玄青色棍身通亮,邓意拧眉,只能被迫握住油纸伞伞身。

本还烈阳高照的清晨,忽然乌云密布,惊雷闪现。

吴尘蹙眉:“不好,阿意,快打车,离开你家附近。”

邓意看着玉竹棍,原先还困惑着,听吴尘催促她远离邓家,便瞬间想明白了,她迅速招手打来路上的出租车。

吴尘惊讶:“不用手机打吗?”

邓意坐进车里解释:“手机可以,也可以像这样直接打,师傅,去……去……”

“去弇山园!“邓意总算支支吾吾说出个能去的地名。

□□的,除了弇山园,邓意想不到其他人烟稀少的地方,如果在那儿还遇到降鬼人,那就只能说明她是非洲人,她就赌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差!

邓意焦急道:“师傅,加钱,要快!”

司机师傅无奈:“美女,市内限速,我只能给你提到这种速度。”

“……”邓意垂眸盯着玉竹棍,身体忍不住颤栗,这回是切实地害怕了。

司机师傅从前车窗抬眸看天,“真是怪了,说好今天不下雨的,怎么还打起雷了……”

吴尘觑着恐惧的邓意,又从侧车窗观察着雷电的轨迹,果然是跟着他们来的。

花了十分钟,终于到了弇山园,邓意付完钱便向里跑。

南城废旧的古园,不需要门票,什么人都能进来,但因为破旧不整洁,游客少得可怜。

邓意躲到了一座挨着池塘的假山石后面,她看眼暗暗发光的玉竹棍,深吸一口气,做了下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握住滚烫的棍身,将玉竹棍从伞身里抽了出来。

火烧似的温度灼伤了她的肌肤,手掌立刻变得鲜血淋漓。

吴尘跟了上来,站在了邓意的身后,望见鲜血从邓意指间滴落,血肉的腥味充斥在鼻间。

“阿意!”

邓意微微偏头,余光扫向吴尘,顾不得吴尘还在身后,她召出自己的魂灯:“赤幽。”

吴尘盯着玉竹棍顶端慢慢垂下的黑色烟线,当烟线停止延长,血色魂灯在线末骤然出现,照亮了这乌云遮挡下昏暗的角落。一股股阴沉森然的气息从魂灯荡漾出去,晕出无尽的赤色光圈。

邓意额角冒虚汗问:“吴尘,你见过邓家人的魂灯吗?”

吴尘在她身后,声音不着温度:“嗯,在我幼时,邓家人来吴家拜访时见过。”

邓意咬咬牙继续说:“他们的魂灯,与我的魂灯不同,不同在何处,你现在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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