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佑三年……赤海之战?”
何曾是听说过,她可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混乱。
那时,吐谷浑几度寇扰凉州,中原朝廷便出兵讨伐。两厢交战,打了整整一年。
尸骸遍野,流民四窜。几经辗转,又遭人贩卖,她数不清有多少次,差点饿死在吐谷浑。她吃过腐烂的驼肉,也喝过快要干涸的马血。
她生了一副好皮相,在那般礼坏乐崩的混乱里,曾几度险些被人侵占。讽刺的是,也因为这幅好皮相,她完好来到了中原。
每个人保留她的贞洁,都是为了把她卖个好价钱。
可即便如此,她也已经算得上那场混乱中的幸运儿。她见过无数妇孺惨死街边,见过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也见过同伴被身着甲胄的人争抢,遍体鳞伤地死在军营里。
这些……全都是拜那场混乱所赐。
那是血泪横流的吐谷浑,是大历拿刀剑刺穿的吐谷浑,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赵子砚深吸一口气:“我的父母,死于那场大动乱?”
“不错。”李慎点头,叹道:“说来惭愧,那次的战役,我亦有参与。不知小砚娘,会不会因此恨我?”
何止宁王,陆文濯和薛平也在其列。这些为朝廷效命的人,哪一个不曾踏足过吐谷浑的土地。若要恨起来,她恐怕要把整个中原大地上的人都恨一遍。
恨他们有用吗?
赵子砚摇摇头,想了一会,道:“不是你的错,是时代的错。我曾听人说过,一马之奔,无一毛而不动。一舟之覆,无一物而不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怪你。”
她只是有点遗憾。
万万没想到,她的寻亲之路,还未出发,就止步于此。她以为,只要她离开京城去到吐谷浑,一切就都会明朗了。那是她的希冀,也是她在黑暗中坚信的一点光亮。可如今,苦苦追寻的东西,一下子摆在面前,让她连幻想都不能有了。这令她既难过,又茫然。
“我的父亲母亲……”她迟疑了一会,还是问出口:“我想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她很认真,李慎怔了一瞬,盯着她,亦很认真的回答:“喜欢。你出生的时候,他们欢天喜地,如获至宝。”
“真的吗?”赵子砚笑,她托着下巴,快乐又羞赧地用手指,在桌面上划拉。
把她带到中原的贩子,曾抓着她的头发,说她是爹娘不要的贱骨头。她那时真想狠狠反驳,却也没有办法。如今,可不能再有人这样说她了。她也曾被喜欢过,这就足以令她充满底气。
下次跟人吵架,她就可以理直气壮了!
“真的。”李慎微笑:“他们还给你定了娃娃亲。”
“娃娃亲?”赵子砚手指一顿,汗毛都竖了起来。
人生的大悲大喜,又开始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娃娃亲。
她想她今天接收了太多信息,需要好好消化才行。她的脑子,已经严重装不下。使劲拍了拍脑袋,让它恢复运转。
赵子砚抬头瞪向李慎,勉强稳住情绪问:“什么娃娃亲?和谁?”
“唔……”李慎站起身,信步踱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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