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是,是不是活着活着,就腻了呢?”邢策对着天花板感叹。

姜颂在他的结巴吟唱中揉着太阳穴醒过来,“你怎么进来的?大清早的干嘛来了?”

“大,大清早的?下午四,四点半是大清早?”邢策笑微微地看着他,四周仿佛闪耀着一圈佛光。

“哦。”姜颂想撑着沙发坐起来,发现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又躺回去了,“你有事儿?”

邢策把自己正在看的东西递给他,“看,看看。”

“不看,眼疼。”姜颂懒洋洋地闭上眼。

邢策叹气,“你昨天这是喝,喝了多少,睡到现在。”

姜颂翻了个身扑进沙发里,“没喝多少,就是懒得睁眼。”

“不,不看?”邢策周身的佛光淡了一圈,“那我给你念,念念。”

姜颂挣了挣身上的毯子,礼貌性地表示出一点兴趣,“你念。”

邢策结结巴巴的,“近,近日,吴氏企业为国内多处贫,贫困山区捐……真他妈费,费劲!”

他瞪着姜颂:“你,你让顾长浥住家里也就算了,怎么还,还在外头和他搅和?吴,吴青山那个孬种在自家慈善晚会上被顾长浥打,打了脸,你猜猜他要把帐记,记在谁头上?”

“我的天哪邢策,”姜颂笑了起来,“我可太害怕吴青山记我一笔了,摞在之前的三万八千笔上,那得多显眼?”

“你就贫!就,就算不管吴青山,现在所有人都板上钉钉地认,认定你跟顾长浥的梁,梁子结大了!”邢策恨铁不成钢。

“那又怎么样?”姜颂完全不在乎。

“不,不能怎么样,顶多更,更绕着你走呗。”邢策不高兴了,“我就是觉,觉得姓顾的本来就不念你的好,一回来又不,不知道给你多少亏吃。”

“邢策,跟我有矛盾的是吴家,长浥没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姜颂睁开眼,语气里多出来一点严厉。

邢策叹了口气,“反,反正你就是信他……护着他,我也不,不明白为什么。”

姜颂的语气缓了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我没,没不放心,”邢策嘴挺硬,把桌子上的保温罐打开,“昨天整个电视的焦,焦点都在你那只断手上。

我家老,老太太一下就不干了,今儿一大早就跑市场去给,给你买的大骨头,炖了一上午。”

姜颂伸着头到罐子上闻了闻,“好香啊,还是小姨手艺好。”

邢策的妈妈是姜颂妈妈的亲妹妹。

“等我伤好了,能去看看她吗?”姜颂偏着头,问邢策。

“她肯,肯定不让,倔劲。”邢策摇头。

姜颂有些黯然。

姜颂妈妈去世早,他小姨心里多少有些埋怨姜家,好多年没往来。

但姜家出事的节骨眼上,她叮嘱邢策留下来,帮姜颂跨了很多坎。

“老太太就,就是刀子嘴豆,豆腐心。”邢策给他盛了一碗汤,“你要是出,出了什么事,她非得撕了我。”

姜颂接了汤,闷不吭声地一口干了,“还要。”

邢策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嘀嘀咕咕的,“你中午睡,睡着的时候,有点低烧,现在好像好,好点了。”

“可能吧,喝了酒晚上容易烧,很正常。”姜颂白净的修长手指扶着碗沿,咕咚咕咚又喝干净了。

邢策张了张嘴想说他两句,估计觉得说了也没用,又闭上了。

姜颂把一罐汤喝完,空碗空罐子还给邢策,捂着肚子靠到沙发上,“吃饱了,说正事儿吧。”

“人力部前一阵对接了一个新的财务经理,法务会计出身试用了三,三个多月了,感觉挺不错的。”邢策把一份个人简历放到他面前。

姜颂大致打量了一下,照片上是个很清秀的年轻人,从本科到研究生,一水儿的顶级学府。

“赫一岚。”姜颂把那个名字念出来,手指在白纸上轻轻一点,“镶黄旗。”

邢策微微叹气,“你也看,看出来了,姓赫,我查了还是镶黄旗,有,有点太巧。”

姜颂想起来几年前。

他还在病床上躺着,手脚都动不得,浑身破娃娃似的打着补丁,吃喝拉撒都得别人帮忙。

病房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尖利的哭闹声。

天天在特护病房躺着,这种生死离别的场面实在太常见了。

每天都有人血淋淋地送进来,盖着白布出去。

当时姜颂已经有些麻木了,甚至有时候在想自己要是盖着白布出去,邢策可别哭得结结巴巴的,他又不能支棱起来笑话他。

护工正给他插尿管,姜颂疼得满头汗。

他也觉不出丢人什么的了,就是纯粹的疼。

断骨头也疼,插尿管也疼,他都分不清疼是从哪来的。

一开始他疼昏过去几次,邢策疯了一样求医生加麻醉。

隔着水膜似的,姜颂听见医生说:“他就这个体质!再加他也疼,杜冷/丁是闹着玩的?你想加就加!”

后来他疼习惯了,昏不过去了,只能醒着干挨。

比如现在,他一边疼一边听着外面喊:“……呜呜呜还给我!把我爸爸妈妈还给我!呜呜……”

那声音听着嘶哑而稚嫩,明显是个岁数不大的男孩子。

姜颂扭着头看护工,一说话满嘴都是药的苦味,“外面怎么了?”

“医闹呗?危重病房就是这样的,都习惯了。”护工把尿管和尿袋收起来。

外面还在喊,混着安保阻拦的声音,“医院什么地方!容得你在这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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