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云收,天儿终于慢慢放晴。

院里那株野腊梅也开了,朵朵顶破堆冗的雪粒子,妍妍绽放于枝头,黄的瓣、白的蕊,如和风暖阳下的一张张笑脸,纷繁热闹,淡香袭人。

虞扶苏眼见这样的盛景,心中压人愁思不觉一轻,竟萌生了到外面坐坐的念头。

搬张椅子到腊梅树下,腿上是一件半旧夹袄,她们可换洗的衣物并不多,趁着天晴,得加紧拆洗了。

时间已到月末,宝瓶今日去各处领下月例用,虞扶苏不由担忧着。

不知宝瓶能领到多少,不知她会不会遭人冷语欺凌?

她们搬来这处僻静破旧的幽兰殿,已有一年。

一年前,他走后不久,殿中蓦然闯入几个仆妇,说是奉陛下之命,喂她吃下一粒药丸。

之后,她就在阵痛之中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她在极度乏累中,模糊听到一妇人道:“叫醒娘娘,好歹让她抱上一抱。”

另一个阻拦道:“陛下说了,小公主一生下来,立刻抱走。”

虞扶苏只注意到这句,分明几位太医都说是个皇子,他却笃定地说是公主。

或许,早在那时候,父亲和姑母的落败就已成定局了。

诞下小公主第二日清晨,便有旨意降下凤仪宫,废去她皇后之位,降为美人,迁居幽兰殿,无诏,不得出。

与此同时,小公主交由冯氏抚养,册封冯意怜为皇贵妃,与陛下同居毓庆殿。

虞扶苏想起与他商议封冯氏为良人时,他的不悦,原来,这才是他想要给她的位分。可想而知,若冯氏身上没有那道男人眼中抹不去的污迹的话,她这个皇后位便是让给她的。

离开凤仪宫的时候,虞扶苏什么也不求,只求带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在身边。

饶是如此,依旧未能如愿,宝瓶留在了她身边,而宝珠,则被贬去了浣衣所。

她和宝瓶在幽兰殿,也好不到哪里,无人管无人问,几乎到了自生自灭的地步,就这样坎坎坷坷挺了一整年。

临近正午之时,宝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蓄着两撇修整的胡须,身姿挺拔,五官端正明朗,在一身平整得体的官服映衬下更添了些别样的光彩。

虞扶苏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欢不欢迎这个男人。

只知道,早在她受了他的恩惠和照拂之时,一男一女便已越了界,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刚到幽兰殿时,虞扶苏对这个蓦然闯入生活中的男人并无多少印象,只依稀想起好似是替自己把过几回脉的,平常并不多见,因此记得不深。

不想,仅有几次的照面,他却在心底将她惦念如此之久,寻到一个机会,便迫不及待的找来。

她自己的话,必是断然拒绝他的,可她还有两个一同长大,相依为命的丫鬟。

她清楚,这一年,若没有他时时暗中接济,她们主仆三人兴许难捱过来的。

宝瓶暗瞪了梁太医一眼,自觉拉上院门,守在外面。

他主动上前,托起佳人柔荑,几指就那么直直压上了眼前凝雪皓腕。

盏茶功夫,他眉头凝重地拧起,也不松她的手,只细细盘问,“臣抓给娘娘的药,娘娘可按时吃了?”

虞扶苏静默颔首。

“娘娘,撒谎可不好玩,”他有些气了,望进她眼中,“娘娘这身子,再拖下去,迟早要垮的。”

“我知道了。”虞扶苏轻声回他一句。

这一年,凡他送来的东西,她只给宝瓶她们用,自己的确不碰的,仿佛只有作这无谓的坚守,她才不至在这段污浊关系里越陷越深似的,说来多少有些掩耳盗铃之感。

他不再与她较真,而是从袖口中捞出一包点心,捏了一个递到她唇边。

虞扶苏僵硬着不张口,他低低笑了,成熟包容击溃人心的温柔。

“昨夜臣的徒弟连夜去了一趟刑部大牢,说是虞公身体抱恙。”

他话滞于此,手中糕点往她唇边又递了递,笑意狡黠。

虞扶苏不动,就这么坐了良久,他便也举了良久,终于,她眼眸一垂,就着他的手咬下小半口。

他满意的笑望着她,示意她吃完,末了,屈指在樱唇上一抹,手指粘上丁点碎屑及萦绕的幽香。

他沉溺于日思夜想的美好容色里,甘心为她所用,对她再无保留。

“虞公在牢中生了冻疮,溃烂化脓,高烧不退,恐怕性命垂危!”

虞扶苏霍地起身,道:“我不信,不要骗我。”

梁太医追上,“娘娘明知道臣说的句句是真,不然,就让宝瓶扮作医童,随臣到大牢一看究竟?”

虞扶苏只是摇头,“你回去吧,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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