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谢暮尔走出图书馆,甄一宁诧异地发现,外边的天空变得很奇怪。

骤雪已经彻底停了,古堡外不复电闪雷鸣的阴暗。

但一种浓郁的褐色烟雾却到处弥漫着,天空像是浸泡在血里,赤色的霞光穿透乌云,刺眼地铺洒在整个寂灭城的上方,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点燃了一般。

一切都很不对劲。

整个城堡寂静得可怕,不见傀儡侍女,更没有平时乌鸦啼叫的声音。

连风声都沉寂下去。

她跟着谢暮尔转过华丽的穿廊,走过后厅园,在路过花园时,甄一宁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

刚刚捕乌鸦的陷阱还放置在雪地里,傀儡们却不见踪影,而且,她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有许多枯树,现在全都不见了,显得整个花园空旷得很。

“怎么了?”走在前边的青年回过头,似乎在微笑。

他的半边轮廓在霞光里,半边却隐在烟雾中,整个画面十分奇异,肖似图书馆穹顶上可望不可即的浮雕。

甄一宁才发现,他换了一条环纹复杂的遮眼带,不是自己送他的那条。

“谢暮尔,好像不太对劲,”挥去心底涌起的古怪感,甄一宁快步追上他,“天空变成血红色了。”

谢暮尔“看”了眼天空,淡淡地开口:“别担心,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是令人生厌的红色。”

“那花园里的树呢,怎么都消失了?”

谢暮尔今天显得特别耐心,跟早上醒来要杀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了抚甄一宁的金发,对着这黑白画面里,唯一耀眼的颜色温和开口:“你记错了,这里四季冰封,从未栽种过植物。”

他说着,抽出一条红色的丝线,在甄一宁的手腕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丝线上缀着一只黑色的铜铃铛,看上去锈迹斑斑,破旧的厉害。

谢暮尔随手拨弄了一下,铃铛清脆作响,声音穿透了雾气,让人精神一振。

“别怕,有了这个,就不会走散了。”

甄一宁看着他的笑容,心底发毛,僵硬地拽了拽他的衣袖:“要不,我们还是等下次,天气好一点再去看剧院吧。”

“那怎么行。”

谢暮尔执意要下山,甄一宁刚把人哄好,不太敢继续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只能顺了他的心意。

虽然知道他就是那条火炉似的恶龙,但看着这人穿着单薄,赤着脚在雪地里走,甄一宁还是没忍住拢了拢自己的毛皮大衣,轻声嘀咕了几句。

据谢暮尔说,由于寂灭城中过于拥挤,他将剧院建在了半山腰上,占地面积特别大,演什么话剧都可以。

本来因为寒冷又诡异的天气瑟瑟发抖,只想回古堡躺着的甄一宁,在望见那座据说一下午建好的圆形建筑物,心底的阴霾一挥而散。

她顿住脚步,仰起头,饶是在现实里去过无数次的剧院,仍然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惊傻了。

剧院建在悬崖边上,沉重的大门正对着拱桥,金色的弧形穹顶上,镶嵌满各色的奇珍异宝,散射出璀璨的光芒。

整整一百零八根柱子,有一半上边都雕刻着镂空的暗纹或浮雕,她走近仔细摸了摸,很快辨识出这些都是著名话剧里的故事情节。

就……这样的建筑物,别说一下午造出来,根本就不像是人间能够存在的。

“你别告诉我,整个寂灭城的傀儡不见踪影,是因为你把他们都叫来修房子了?”甄一宁望着云雾里若隐若现的剧院,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

谢暮尔轻轻一笑,他没有回答,径直推开沉重的大门:“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等你的故事写好了,就雕到剩下的柱子上。”

要不是清楚自己的任务到底是什么,甄一宁简直能感动得泪洒当场,直接躺平住在这里了。

虽然很怀疑反派的动机,但她容许自己快乐这一秒。

剧院里不是用烛台照明的,甄一宁找了半天,才在顶部发现了唯一的光源——一枚拳头大小的彩色石头。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悬挂在半空中,比传说中的夜明珠还要耀眼,光芒却很柔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陷入进去。

恶龙似乎特别喜欢收集金光闪闪的东西,这样一块石头似乎也没什么惊奇的,因此甄一宁的眼神只在那枚石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被其他东西转移注意力了。

“化妆间在哪?我们去后台看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暮尔的样子,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笑得跃跃欲试。

全然没有留意到,谢暮尔嘴角勾起的奇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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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暮尔,你想试试这件衣服吗?”本来以为她会直奔昂贵的女装而去,谢暮尔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里的布置,却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指。

她拉着他的手,搭在一件裁剪合宜的男士长袍上,让他感受着上边金丝线勾勒的花纹。

“我想看你穿这个。”这是一件贵族少年参加隆重典礼时,常穿的礼服样式,甄一宁已经打算好了,为了报答谢暮尔的好意,她准备用自己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好好为他化妆收拾一下,让他体验一下年轻十岁的快乐。

虽然当事者看上去不太情愿罢了。

甄一宁浑然不在意,拽着他的胳膊:“试一试嘛,一会儿出来,我帮你把头发也束起来。”

就在她伸手打算亲自扒了他那件像长在身上的黑色松垮长袍时,谢暮尔终于妥协了,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无奈。

他拨了拨她手腕上的铃铛,转身缓缓拉上帘布:“一会儿见,可爱的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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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一宁独自一人坐在梳妆镜前,欣赏着中世纪西欧特有的头饰和化妆盒,直到试衣间里的灯光骤然黯淡,她才猛地惊醒。

试件衣服而已,是不是进去太久了?

她站起身,尝试着呼唤他谢暮尔的名字,刚出口,话音就卡在了喉头。

一个穿得跟暗夜公爵似的傀儡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站在她的身后,伸出手指,打算贯穿她的脖子。

“辛普顿?”认出来这是之前陪她演人鱼公主的傀儡少年,甄一宁慢慢屏住呼吸,“你怎么在这里?”

傀儡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被宽大帽檐遮挡的面部。

黑色的纹路割裂了他的五官,让他看上去像一块块积木拼凑而成。

别说是四种表情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身冒着令人不适的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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