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一次别扭,第二年的时候,明柔愣是硬着一颗心,没有和老太爷提出要去桐庄看叶秋娘的打算。
直到第三年的时候,明柔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明老太爷的身子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从先前断断续续的咳血,到后来病卧在床,大夫每日来都是一个表情,摇了摇头开个方子就走了。
明柔终于意识到外祖可能要远离自己而去了,心中变得十分惶恐。
一直以来明家都是由明老太爷坐镇,外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她和母亲操心,因为父亲是入赘的身份,外祖这么一去,家中的事情顺理成章必定是落到母亲的身上,可母亲平日里对这些商贾之事没有分毫兴趣,到时候定是一股脑儿全都丢给父亲。
看着数日来春风得意的父亲,明柔如何还不明白这场争夺背后的受益者是谁,明柔与杜贤向来不亲,她甚至可以断定一旦杜贤掌握明家的大权,即便两人是亲生父女的关系,自己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恨自己年纪太小,家中生意的事情也没学得多少,手中又无权无势无人可用,根本无法与父亲抗衡,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拖着后腿的娘。
随着明老爷子的病情一日日加重,明家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除了杜贤,其他人脸上都是一片愁苦。
这些年来明柔习惯了叶秋娘陪伴身侧,自从她走了以后,身边空落落的一个能说贴心话的都没有。
母亲则日日黏着父亲,三天两头吃着一些莫名的飞醋,变得有些不可理喻,特别上次杜贤对叶秋娘欲行不轨一事之后,母女二人更是多了层隔阂,明柔不爱搭理她,她对自己这个女儿更没有过多的关注,虽然父母建在,明柔却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张浮萍一般在四处漂泊着,没有找到港湾。
临近腊月,明家一片死气沉沉,唯一让明柔高兴的一件事是叶秋娘被放逐到庄子上已时满三年,终于可以回来了。
虽然那一次两人不欢而散,明柔心里充满着怨气,可并不影响她对叶秋娘归来的期待,只是一想到叶秋娘当时对于回明家时那犹豫的姿态,明柔每次都觉得难过极了。
叶秋娘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去见了明老太爷,等明柔到的时候,两人似乎已经聊了好久。
明柔不知道他们二人一个是明家的掌权人,一个是身份卑微的冲喜丫头,又被下放到庄子那么久,两人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
时至三年后的再一次见面,明柔还记得两年前自己带着期望而去最后去踏着失望而归的情景,因此见到叶秋娘的时候,心中还是一股满满的怨气。
叶秋娘一如既往的淡淡,低着头冲着她打招呼,叫了一声大小姐。
明柔轻哼一声没理她,走到明老太爷床边的小凳子坐下来,握着外祖那双干枯的手掌问道:“外祖,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了?”
明老太爷胸口就如一个破败的风箱,喘气的时候还带着呼呼的声音,一听就觉得不太妙。
明柔心中担心得很,脸上忍不住露出悲切之色,倒是老太爷反过来安慰她道:“乖孙,别怕,外祖就算不在你身边,也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他这么一说更令明柔难过,眼眶瞬间一红,明老太爷自小就万分疼爱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祖孙二人的情谊十分深厚,心里大概知道他的日子可能不远了,忍不住悲从中来。
就在这时,外面远远传来明玉兰和杜贤的声音,老太爷忽然紧紧抓住明柔的手,压低声音冲着她道:“柔儿,往后外祖不在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明家的招牌不能倒,你记得隐忍蛰伏,秋娘可以信任,外祖都替你安排好了,别怕。”
明柔正待张口还要问,却瞟道杜贤二人已经进了屋,遂不敢再出声,只是小声的抽泣。
杜贤进来之后,扫了一眼四周,看着像木头一样立在一旁的叶秋娘,较之于三年前的青涩,如今的叶秋娘已经长成了一个标志的女人,他眼中意味深长,看着坐在床边的明柔,有些不高兴地道:“柔儿,你外祖身子不舒服,需要休息,你也不能一天到晚来打扰他。”
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让他们祖孙二人过多接触。
明柔对自己这个父亲向来不喜,有些不冷不热地道:“刚放的早课,也才来没多久,爹不也是天天来么?”
“爹是陪你娘来听你外祖交代家里的生意,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因为是赘婿身份,明家内外一直以来都不太将他放在眼里,平日也就妻子黏着他,杜贤时常心里不平,女儿也是胳膊肘往外拐,向着明家那个老不死的,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却薄情得很。
如今老太爷病卧在床,想管他也是有心无力,于是整个人忍不住变得耻高气昂起来,对着往时不太敢训斥的女儿也开始说起重话。
还不待明柔出声,床上的老太爷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给集中了过去。
明柔这才想起方才外祖说的要隐忍蛰伏,紧抿这嘴唇垂下了眉眼,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叠着的纸宣纸,那是方才老太爷偷偷塞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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