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从屏障内部出来的路人说道。

“嗯。”

初亦了然,所有生物的死亡,并没有任何区别,地球是,晴星似乎也是。

“主楼的人啊!”路人表示有点兴趣,居高临下打量初亦的穿着和长相,于是驻足很久。

蹲在杉郎身边的初亦抬起头,只见大叔披着一件大衣,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身材颇为魁梧,和声音相称。

“你从里面的银塔来吗?”初亦朝蓝色屏障看,只有透明度为零的波动流体,那是杉郎背叛这里的原因,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令杉郎向往的东西——人权吗?

总之,杉郎失败了。

杉郎死了,这令他难以接受,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死,背叛吗?

可是他死于追债人的枪杀,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法庭,也不知道有没有墓地,如果有,该怎么判?该葬在哪座塔下?

来往流失了很多人,他们大部分并不感兴趣,这里躺着一具新鲜尸体,没人报警,没人送医,没人向他这个看似是罪魁祸首的人追责。

大叔向后回望一眼,撇嘴道,“小子,对面是精塔的渡区,这都能搞混,你真得是主楼学者吗!”

“!”

初亦皱起精致的眉头。

他清楚记得,在主楼四十五层的露台上,杉郎指着中间的建筑,清楚说着那是良晋指挥地——银塔。

他不认为这种事,应该被一个指挥者记错或者说错。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杉郎在骗他——

初亦站起身,道,“十层以下,可以很快挣到钱吗?”

后面有个冒失鬼从对面出来,一下撞到刚想说话的大叔,只听冒失鬼的咒骂刚开了头,一碰到大叔正脸,压着头连忙道歉,悻悻走开了。

大叔走到边上,压着蓝色瞳孔紧盯初亦,“你说得是银塔吗?在最东面,十层以下,取悦权贵就可以快速挣到钱。”

说罢,大叔挑了挑初亦前额的头发,嘴角稍提,道,“如果你穿着这身衣服取悦他们,一定会成为暴发户的,长官。”

“那么,精塔十层以下呢?”

“精塔层级关系不容泄露,很抱歉,没有人向我泄露过。”大叔看着初亦一副懵懂相,情不自禁拽了拽他满脸的胶原蛋白,“你是不是,连我都不认识?”

果然,初亦颔首,摇了摇头。

大叔哼笑一声,勾勾手指,“背上他,我准备证件和手续送他回家,在此之前,我得查查他的家乡在哪。”

“长官。”他又补充了一个称呼,戏谑道。

初亦压低眼眸,纤细眼睫颇为困惑地扫了扫空气,最后塌下双肩,俯身注视杉郎面孔——死相狰狞,深邃的五官更加深了这种表情。

大叔抱臂靠在墙壁上,似乎极有耐心地在等答复。

良久,初亦蹲下身,合上他的眼睛,照做了,悄无声息观察着这里的运作。

他脱下上将的大衣搭在脖颈上,背上杉郎,湿润的血液立刻从厚质马甲外滴了下来。

杉郎脸小,但身材称得上强壮,初亦背得极其吃力,他使不出太多力气,走十几步就抱歉得停一会儿,大叔看不下去了,捞过杉郎身体,搭肩上,大踏步吆喝一声。

“长官,就算是军区指挥员,也得拿得动指挥仪吧!”

初亦觉得他被人赋予了长官的称呼后,又被质疑了。

经过昏暗的、无边无际的渡区大厅,从大厅其中一个门楼向深处走,空间再次回缩成廊道,初亦感觉,他们其实是一直在往下走,外界的水压隔着一整栋建筑都能感觉得到,轰隆隆。

“他不葬在这里吗?”初亦问。

大叔浑厚嗓音在暗处回荡,“当然,这里没有土葬资源,再说,落叶归根,他应该回到故乡去,有家人在等他。”

“他是经过考核上岛的?”初亦记得,持枪男人控诉的话,“二次考核是指……”

黑暗中,能听到大叔低低地鼻笑,“你不是吗?”

“我不是,我是你们上将掳来的,关了很久了。”初亦觉得,杉郎之前的猜测很符合他撒谎的逻辑,被彻底戳穿之前,先交代为妙。

“哦?”大叔并不惊讶,只是做作地附和了一声,“那我应该抓你回去吗?”

“他玩腻了……”

大叔突然停下脚步,提着嘴角,玩笑意味地盯着初亦。

初亦直视他,丝毫没有撒谎的觉悟。

只听大叔说,“到了。”

初亦向后转身,墙壁在这里凹陷进去一块拱形空间,大叔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类似于行卡,齐腰处的黑色屏幕一扫,凹进去的墙壁瞬间消失了。

初亦学着接纳这里的一切,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心底平和地诡异。

房间完全不像外面昏暗,这里整洁,明亮,冰冷,秩序井然,主要表现在一副副棺椁的排列,以及全副武装、正在进进出出搬运尸体的工作人员上。

“大洲通过考核的人才可上岛,三塔是他们做出的选择,二次考核决定是否能进入他所选择的塔身成为学者。”

大叔说着,将杉郎丢到地上,两个身姿挺拔、穿着防护服的人走来,叫了一声老师,就把人抬进了隔仓里。

大叔拉初亦在玻璃处盯着,无偿讲解道,“考核失败,就会在底层流浪,有人会奋发图强继续考,大部分都没什么结果,碌碌无为,在这几栋铜墙铁壁的底部,和狭小的土地资源间做点小生意,了却残生。”

初亦趴在玻璃前看了许久,凝眉道,“那请问,这里有制度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大叔沉吟片刻,“《恒塔法则》并不完善,所以你才会看到我们的存在。”

初亦深色的瞳孔睁得颇大,“渡区……”

“渡区渡得就是这些人——死在岛上的人,无论是自然死亡,或者被人杀害,送遣回故乡安葬是他们参与塔楼建设最大的一件事,也是十分符合人权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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