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车技很好,从学校门口上面的车道挤出去,轻松开到大马路上。

学校离江初月姑姑家很近,再有几分钟就能到。江初月看着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和熟悉的一个个路口,很容易就想起以前的事。

他之所以一直住在姑姑家,是因为亲生父母没办法养他。

江初月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他的父母是生活在一起的,那时候家里破破烂烂,父亲很喜欢热闹,总要在家里发出很大的声音。

有时候是砸东西,有时候是咒骂。

有时候是打人。

江母是个贫穷的乡下姑娘,嫁到城里来已经完成了娘家人的终极梦想,他们不允许她将不幸福的婚姻捅出去。

于是她便忍受着男人的打骂和□□,还怀上了江初月。

可有了孩子也并无济于事,江父依然是那副德行。终于,在他一次喝醉了酒竟然要踢江母怀胎已经十月的肚皮时,江母用了毕生的勇气拿起菜刀。

将他捅死了。

然而不等江母反应,不等犯罪被掩盖,江初月就迫不及待要出世了。

邻居冲进房内,看见了满地的血和死去的男人,以及——

一个拼了全部生命求救的产妇。

与生俱来的母性和剧痛让她什么都顾不上,只哀求着人们救救她的孩子。

后来警察和救护车同行,罪恶与新生的并蒂花含血绽放,在江初月父亲死去的那一天,江初月降生了。

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自他出生以来,他的母亲一刻都未停歇过。警察顾着人情,允许一个杀人犯将孩子生下来已经是仁慈,法律从不徇私。

江母没有钱,只能申请法律援助,一场官司折腾下来,被判了故意杀人罪,因为有防卫过当的原因兜着,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而尚在襁褓之中的江初月,结合种种原因被判给了他的姑姑——江父的妹妹抚养。

江初月的姑姑记恨江母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自然是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在江母承诺要娘家给抚养费的私下协商里接受了判决。

可抚养费给了几年就停了。

江母当年尚在哺乳期,刑法暂予监外执行,可月子没坐好,落下一身旧疾。

哺乳期一过就锒铛入狱,最终没捱到出狱的日子就死了。

人走茶凉,江母娘家与江初月姑姑家唯一薄弱的联系也被斩断,本就不甚牢固的金钱交易顺势戛然而止。

姑姑更不想养江初月了。

从很小开始,江初月就知道了自己父母的经历。

因为不止姑姑讲,邻居讲,连他上了学,周围的人都讲这些当成谈资,越扩越远。

好像只要他认识谁,谁就会立刻知道这些染血的八卦。

一个亲手杀死自己丈夫的妻子诞下的孩子,居然还有脸住在父亲的亲妹妹家里,多么有趣的奇闻。

姑姑也和她哥哥一样喜欢热闹,总是将邻里和好友们聚在一起,嘲笑江初月是个不要脸的贱坯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耍赖了,说不定还有杀人的基因在身上呢。

每到那种时刻,人们就更加同情称赞姑姑是个好人,她多么大度,居然容许这样的人住在家里。

可他们好像忽略了,这样一个可怕可恨的人,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连字都还没认全。

可怕的事物不分年限。

江初月的事情被添油加醋地到处传,没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他来往,但却允许自己的孩子欺负他。

杀人犯的孩子,这不是活该吗?

江初月每次身上有伤地回去,姑姑就会这样说。

江初月从来不会辩驳,因为他已经在读小学一年级了,懂事了,知道姑姑养着他其实也很麻烦。

况且……他只要反驳,招来的就不仅仅是外人的欺负,还会有姑姑姑父的打骂。

可即使是这样残破不堪的生活,也随着江母的去世即将更加糟糕了,因为自小便在谩骂中成长的江初月知道,姑姑很快就会将他抛弃。

或许是趁他睡着把他扔了,或许是直接将他送往远方,总之他肯定要面临更加难捱的生活了。

不过好在,和这些噩梦同时来的,还有棠明。

宛如一个神祗降临。

姑姑是做家政的,那天接了个临时的活儿,说要去离这里老远的那片别墅区替一户人家打扫。

姑姑总嫌江初月晦气,这些抛头露面的活动,是万万不会带上他的。但这次不一样,姑姑居然叫他跟着去。

七岁的江初月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应该是要把他送走了。

江初月想要带点什么东西走,毕竟是住了好久的房子。可真正回了那个小小的杂物间一看,其实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属于他的。

于是他什么都没带走,像来时一样赤条条。

等进了别墅区,到了那一座小独栋别墅跟前,江初月才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此前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的房子长成那样,那么大,那么漂亮。

姑姑被一个阿姨领了进去,介绍打扫的事宜。他丝毫没有声音地跟在后边,阿姨注意到他时吓了一跳,问这是哪来的娃娃。

姑姑说:这是她带来的孩子,身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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