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郡的集市热闹非凡,全无边关那种打仗了的沉重气氛。

他们离着还有些远,感受没有那么深,照吃吃照喝喝。

大街小巷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茶楼酒肆说书人口沫横飞,讲得尽是边关梁四的恶行。

之前不讲梁四的,毕竟梁四的恶行连五岁小娃都数得出来——用鞭子打烂路人的脸、当街砍断人的手、割人舌头悬挂城墙三日三夜等等等等。

一桩赛一桩的凶,说出来能吓哭一群三岁小娃。

现在又来讲这些,还不是因为城里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流言,说梁四在云沟山脚放了数百斗粮食,凡是开山的人,至少可得十斗粮。开得越快,得粮越多。

“笑死!数百斗粮,别说梁四,就他们边关能拿得出来?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前边打仗了!”

茶肆的人们附和着。

前线打仗了,他们还能如此安稳的热闹着。一是因为有大将军在前线,二是因为,即便匈奴打进来了,庆郡离边关还有四五日的路程。匈奴要打过来,得过云沟山,那是一座一下暴雨就会崩的山。匈奴想要翻越那座山,艰难无比。

有云沟山做屏障,庆郡人有恃无恐。

“也有可能拿得出——”茶肆边儿上的大胡子男人道,“边关已经自己种出菜来了,那城南的水稻插得有模有样,要是长得好,能收不少稻米。”

“水稻?哈哈哈哈这是老子从小到大听过最好笑的笑话!边关种水稻?你看庆郡比边关好几十倍,种出来没?他们见过水稻没啊,哈哈哈哈痴人做梦!梁四可真什么都敢说!”

被人嘲笑,也不影响大胡子男人继续道:“将军府墙上爬的瓜藤长得不错,墙头的水白菜也长有两指高,绿油油的极是茂盛。”

他边说,还带比划。瞧起来像真有那般事。

茶肆的人们打量他,麻布短衣,腰间挂着刀,是个跑商的标配。

跑商的消息最灵通。

一时间,茶肆里的人,心思都活路起来。有人问他:“阁下可是从边关过来?”

“是,封城前出来的,今日刚到庆郡。”

这话一落,有人悄悄溜出了茶肆,开始往城外跑。

还有人再问:“你见的真是水稻?”

“这般,青叶窄,金黄的麦穗一串串往下吊。”大胡子用手指在空中描绘,“他们从井里提的水,每日浇灌稻田,足有二十亩不止。”

这下,离开的人更多。其实早在听见十斗粮时,就有人动了心思,然而别人没动,谁也不敢第一个动的人。这会儿不一样了,消息最灵通的商人都说了,哪怕是假的,他们跑云山沟一趟,也不过是一日的功夫。真没粮,也只是浪费一日的喝茶时间。如果有粮,那就完全赚了!

就这时,茶肆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云山沟真的有粮!大家快啊!迟了就没有了——!”

茶肆的人往外面探头,瞧见是庆郡有财有权的商家小儿子,他兴奋地从街头跑到街尾,大声叫道,见人就说。

庆郡人都认识他,他哥哥是粮司的督察官。商小子好玩得很,平日里最爱跟他哥哥到处晃。这会儿,肯定是跑去云山沟看过他哥哥回来的,也带回来消息。

只这一声,茶肆直接空了。街上以肉眼可见地空下,商贩收摊都来不及,忙叫自己的媳妇看着,跟着出城。

十斗粮啊!普通人家省着吃,能吃一年啊!

百姓们抢疯了。

商家小子和茶肆里的大胡子男人对个眼,又各自挪开。商家小子继续满街吆喝,大胡子轻轻压了压怀里的东西,摇头叹了口气,丢下茶钱,起身走了。

他在后巷子,上了一辆马车,吩咐车夫:“去太史官邸。”随后撕了脸上的大胡子,褪下短褐,换上官服。

他再次拆开运粮官从云沟山送回来的信,运粮官说这是边关梁四派人从山那边吊过来的。信上渺渺几个字,字迹笨拙潦草,看得出写信的人很烦:“听话,我给你药草。——梁妆”

信封里,还放着一支带土的人参,泥土又湿又鲜,是刚出土的人参。两指大,年份不久,但他这双从小混在粮草里的眼睛,看得出这么一小块人参的品质极好。

明明还能继续长,却被迫挖出来,向他证实边关不仅种出了粮,还种得出人参。人参都种得出,别的药草又有何不可?

只要梁四想。

在运粮官将这封信送到他手上前,他从不敢想边关能种出水稻,种出药材。他把人参封好,藏到马车最深处。又叠了块手巾仔细放进袖袋。

马车停在太史府门前,他掀起车帘,进了太史府。

“太史,粮官钱大人来了。”下人在厅堂门外报。

常太史端茶的手一顿,又不动声色压下茶盖。茶碗搁在案上,钱恒远从外面进来:“太史大人。”

“钱大人。”太史起身。

钱恒远开门见山道:“想必太史已知晓云沟山的事了,百姓们已经往那边去了。”

太史请他坐下,仆人端上茶来。

太史问:“钱大人如何看?”

“下官觉可。往年云沟山崩塌,庆郡要派数百兵前去开掘,用时月余才恢复通畅。庆郡百姓何多?人多力大,只是太散了些,约莫着需要十日,如若太史派下长兵,有人指挥,那定不出三日便能开掘出路。”钱恒远道,“战事潮急,而庆郡送往前线的粮草,已经耽误六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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