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去谭秀才那里拜师,秦怀铭后来装作不经意跟他提过。

“夫子是极好的,附近人家的孩子都想往他那里送,这学生一多,先生就有些力不从心……”

秦怀铭边说边看他,秦遇失笑:“铭哥,你有话就直说吧,我没那么脆弱。”

秦怀铭挠了挠头,憨笑:“你看出来了。”

“这是我爹跟我说的,我以前都没怎么注意过。”

秦遇认真听着。

秦怀铭:“夫子近几年已经不怎么收刚开蒙的学童,他的确重基础,但都是在深究四书五经的经义。”秦怀铭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刚开蒙的孩童,他一般建议其先去跟童生学一段时间。”

换句话说,以秦遇现在所学的内容去谭秀才那里拜师的话,希望不大。

他爹知道他娘跟张婶婶胡乱吹捧,还说了他娘一通。

秦遇沉默。

秦怀铭心都揪紧了:“遇弟,你”

“族伯父怎么说?他也是建议我先去童生那里学习吗?”

秦遇觉得他族伯父是位商人,有些东西肯定比他看得远。

“我爹倒是没这么说。”秦怀铭看着他:“我爹话里话外还想你去试一试。”

秦崇恩觉得秦遇读书有天分,童生所学有限,教不了秦遇多久,到时候又要另外拜师,麻烦得很。如果能一举拜谭秀才为师,就省事多了。

还有一点,秦崇恩没给儿子说,或许是家里富裕,秦怀铭读书虽然认真,但总觉得没使出全力,如果秦遇跟他一起读书,也能刺激一下秦怀铭。而秦怀铭刚好也能就近照顾一下瘦弱的秦遇,免得秦遇受欺负。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怀铭咕哝:“我都不知道我爹咋想的。明知希望不大,还让你去,多丢人啊。”

秦遇垂眸思索,没一会儿就理出了头绪。

“试试也挺好的。”他笑道。

他原本以为拜师之事不会太难,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番缘由。现下想想,真是臊得慌。

秦遇又询问了秦怀铭关于谭秀才的事,心里勉强有个底。

因为有了目标,上午张氏卖豆腐的时候,秦遇就没跟着出去,而是待在后院里写字。

小孩儿的手绵软无力,毛笔也是软趴趴的,秦遇写出来的字别说工整,连大小都不一样。

他看着桌面渐渐消失的水迹,叹了口气,然后用毛笔蘸水继续写。

他耐性很好,比一般孩子坐得住。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张氏进来他都没注意,直到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他抬起头唤了声娘。

张氏点点他的额头,“吃了饭再写吧。”

她的指尖上还残留着水珠,点在秦遇的额心,有片刻的微凉,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逗得张氏笑起来。

午饭是红烧肉,一盘炒青瓜,还有一碗青菜豆腐汤。

张氏自然是把肉夹给儿子吃,秦遇搬出以前给他看病的大夫说的话,他不能吃太多肉,不然虚不受补。

张氏半信半疑,但见秦遇信誓旦旦,张氏最后还是没劝了。母子俩吃着饭,张氏偶尔说起上午做生意的事,院子里静谧又祥和。

饭后,秦遇在作坊门□□动了一下,帮助消化,他一边做着现代体操,一边思考下午练字的事。

期间张氏又去秦怀铭家找了方氏一次,就秦遇拜师的事情商量。

这次方氏就严谨多了。

张氏也知道拜师不容易,想着秦怀铭已经进入谭秀才的私塾,由秦崇恩出面帮衬一下,成功率应该会高很多。

只是张氏是一个寡妇,很多寻常的事,她都要比一般妇人注意些,这不就找着了方氏。

张氏面带赧然:“不怕你笑话,自家娘看自家儿子,那是哪哪儿都好。可到底遇儿是个怎么样,还要看人家谭秀才怎么说。”

“他有心向学,我这个当娘的,别的忙帮不上,也就只能在这些细节地方使使力了。”

方氏自然是一番宽慰,张氏又把秦怀铭夸了又夸,方氏嘴上谦虚,但脸上的笑容都没散过。

等到天色不早了,两人将此事定下,方氏亲自送了张氏离开。

晚上秦崇恩回来,方氏一边替他宽衣一边说起此事,“咱们这个弟妹,真是个谨慎人。”

秦崇恩叹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吃过的亏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成朝是允许寡妇改嫁,寡妇再嫁之后,虽然有人会碎嘴子,但也是过了明路,遇到脾气暴躁的,当场能把碎嘴子的人打回去。

可寡妇若是一直守寡,就要注意许多了,不然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转眼到了下月月初,一大早张氏就起来,换上八成新的衣服,提着礼物,外面秦崇恩已经等着了。

张氏不好意思道:“让您等久了。”秦遇也开口唤人。

秦崇恩摆摆手:“没什么,走吧。”

两人之间刻意保持着距离,路上遇到熟人,问起他们是干什么去,张氏都笑应:“孩子渐渐大了,想教他认几个字,以后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但却没说具体去哪里。

“这孩子愚钝,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先生的眼,我这心里没底,特意拜托了遇儿他族伯父。”

解释了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跟秦崇恩走一起的原因,并且把秦遇压得很低,万一……

张氏垂下眼,万一谭秀才没看上遇儿,回来也好说。

秦遇仰头看着他娘跟其他人说话,握着他娘的手又紧了紧。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尽全力。

他们离开后,平日里跟张氏相熟的人家都议论开了。大部分还是希望秦遇此次拜师顺利。

但也有人酸:“一个病秧子,能活到成年就不错了,还想读书,也不怕把命折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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