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审室的门吱呀而开,脚步声缓缓踱入。

钟皑眯着眼。极强的灯光下,他的脸被照得发烫,视野只剩一片朦胧的惨白。

人影被照成一滩晃动的灰褐雾气,钟皑只能猜到进来了两个人,跟在后面的体型尤为壮硕,是那个检查员胖子。

而候审室侧面的单面镜后,还有两个人影,是剩下的两个检查员。除此以外,没有其他观察者。

钟皑的猜测,在观察的证实下更加十拿九稳起来。

走到桌前,胖子殷勤地拉动椅子,另一个人坐下道:“说吧。”

声音严厉嘶哑,这居然是一个老人。钟皑一凛,又被灯的亮度灼了一下,立刻闭眼。

“说?说什么?”他闭眼装傻,“长官,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交代了,您抓我到底干嘛?”

“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扯皮。”老人冷声道,“你们运的什么货,就算现在不说,我们也能查得出来。你真以为能抵赖多久吗?”

钟皑自己在军队里,类似的滑头不知道审过多少。抵赖多久不知道,能拖延时间倒是一定的。

有了记忆里的样本参考,他拈轻怕重得十分得心应手:“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别说浪费时间了,您就算把我往这儿关上一百年,说不出来的不还是说不出来,”

他无赖地一摊手,“要不如,长官您先去拆着看——如果能顺手帮忙送过去可就更好了。”

老人没有继续发话,隔着发烫的空气,钟皑都能感到他的不耐。

铁制的审讯桌被指头依次敲响,胖子立刻接过话头:“小兄弟,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呢?再怎么卖命,赚钱的不还是你雇主。你说出来,你轻松,我们也轻松。”

他指着右上角的监视器,装腔作势地长叹一口气,“看见了没?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每一句话,我们都是要录下来的。你抵死不认,我们都不好运作啊。”

胖子没有明示,但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意思是有了之前的果篮,自己可以略施援手。

这是很经典的审讯技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唱白脸的胖子还在不断念叨,话里话外无非是公诉刑期、减缓一类,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钟皑背的比他都熟。

星舰的伪装做得极好,即使再检查几轮也查不出什么花样,比拼耐心,对方只会落在下乘。

但现在谈话的主动权还在他们身上,只有时间流逝,才能等到翻盘的契机,钟皑干脆后仰闭口,死死不说了。

*

胖子嗡嗡了十来分钟,猛地灌了口水。老人终于开口:“行,嘴硬是吧。一船那么多人,你不说,自然有别人了解。你,”他冷声指挥胖子,“再去提个人过来。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得比你还多,他们的刑期,你来代劳如何?”

胖子小眼一转,往后退了两步,作势要出去。

钟皑心底一哂,立刻慌乱起来,睁眼挽留:“唉,长官长官!”

他被灯光闪到,又牢牢阖目:“得得得,那您先把灯关上成吗?”

胖子原地踏步,制造远去的脚步音,黑暗里,鹰一样的目光落在钟皑脸上,老人拧眉思索,似乎在评估他心理防线的溃散程度。

片刻后,桌前的铁椅一动,老人弯下身,抬手关掉了直射的大灯。

天花板柔和而均匀地散发出亮度,灯光一灭,连脸前的空气都为之凉爽下来。

钟皑适应了一会亮度变化,视线逐渐从模糊转向清晰,对焦的那一刻,他心下猛然一震。

坐着的人双手交叉,支着下巴,阴鸷的眼神深深堆在苍老的褶皱里,直射出冷而犀利的光。

虽然神情状态与往常大不相同,但钟皑立刻认出,这老人正是周清的副手,利夫少将!

利夫的出现,几乎立刻证实了钟皑的一条猜测:周清与伯爵狼狈为奸了。

此前他一直疑惑的问题是,过关口时,检查员为什么能那么准确地识破他编的谎话?

最简单直接的推论就是:这三个检查员本身,就是伯爵安插进来的人。

这也是钟皑阴沟翻船的原因:他还是太高估周清的底线了,只推测两人私相授受,关口会对伯爵的货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周清直接让伯爵的手伸进了星塞。

钟皑思绪微沉:军政向来互不干涉,周清到底在做什么?

*

那一瞬他立刻定下了反套话的思路,借着关灯的契机,埋头揉了揉眼,在耳边敲下:“出来。”

“——没有其他人了。”他向通讯器传递,“解开手铐。”

利夫立刻呵斥道:“别做小动作!”

“哎,听您的!可千万别找他们。”钟皑立刻直起身,“他们知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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