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尹志平随意聊了聊,这位首座弟子平时说话谈吐还是很有风度的,将整个重阳宫简单概述了一下,便邀请薛恒参观道士们晚课。

全真教是丹鼎派,跟江西龙虎山天师道的符箓派区别较大,弟子们不画符,不打醮禳灾,一个大的练功房里,全真派弟子都在修习内功;另有剑室,或一人独练,或多人捉对,修习全真剑法。除此之外还有静室,供道士们研习道家经典。

人数最多的是剑室,最少的是静室,尹志平苦笑解释:“如果家境殷实,很少有出家做道士的,除了从小在重阳宫修行的弟子,剩下的连识字的都少,更看不懂道藏了。”

薛恒点头表示理解,看了一圈以后,发现这些道士们练得都不咋样,架子摆得一板一眼,出剑姿势好看,就是没啥用。

看了一会觉得没劲,道士们见到他都规矩得很,没一个敢上前挑战。毕竟薛恒在山下一人斗几十个道士,这些四代弟子要么亲身经历,要么亲眼见到那些断掉小指头的同门,对薛恒只有敬畏。

他也见到了鹿清笃,这小子其实还有点眉清目秀的,皮肤白,就是嘴唇大了点,有点香肠嘴。鹿清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发作,挥了一会剑,自己找地方打坐去了,闭着眼睛就当周围一切都不存在。

尹志平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时解释道:“那位就是鹿清笃,你的弟弟杨过的同门师兄。”

杨过在全真教辈分算小的可怜,第四代,比尹志平还矮一辈。既然尹志平提了这个话头,薛恒也顺势问道:“杨过呢,这两天都没见到他,他去哪了?”

尹志平叹了口气,道:“这可真算是他的造化了,我们全真派西面有一个邻居,江湖上叫做古墓派,薛少侠想必向来很少听说。”

薛恒面上点头,心里却道:听说是很少听说,可古墓派的弟子我可已经领教过了,手段确实很野。

于是尹志平将古墓派的渊源简单讲述,说完还补充道:“前两年郭大侠带着杨过那孩子来重阳宫,你没来,当时长春真人将这番来历详细向郭大侠讲过。”

薛恒道:“那时我和叔母还有别的弟子都在桃花岛呢。”

“桃花岛,真是好地方啊,”尹志平赞叹,接着说道:“杨过投入赵志敬师兄门下,赵师兄脾气是急了点,但全真武功练得很不错,安排他教杨过,其实很不坏。”

薛恒心想你全真上下最坏的就是赵志敬,很坏,很坏。

尹志平的视角来看,这事全是误会。

杨过调皮捣蛋,赵志敬略施薄惩,这种事在古代的师徒间再寻常不过,便是打骂你两三年不传授你任何功夫,也是师父说了算,当弟子的不能有半句怨言。甚至就算师父不慎打死了弟子,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在这件事里唯一不妥的,在于杨过的身份是郭靖的侄子,看在郭靖的面子上,赵志敬理应对杨过客气点。可郭靖上山时又让全真派闹得很不好看,大小道士没一个对他印象好,赵志敬就是在郭靖手里吃了苦头,因此打从心眼里就存了让杨过吃一吃苦头的想法。

因此尹志平的视角里,赵志敬想要让杨过吃一吃苦头,去去他的锐气,将来才好管教,这种行为本身没问题。倒是杨过,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吃了委屈立马就反出全真教,竟转投龙姑娘为师。

若不是看在郭靖和古墓派的面子上,全真教早就兴师动众把杨过抓回来严厉惩治了。所以尹志平谈论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言辞间虽然明面上说是愧对郭靖嘱托,但实际上却隐隐指责杨过太不懂规矩,全真教并不与之计较。

但总体来说,尹志平还是感觉赵志敬做得有些过火了,仅此而已。他早年跟郭靖结识,对这位当世大侠很有好感。

听到尹志平这番话,薛恒感叹,这古代社会是真不好混啊。上下尊卑,秩序森严,轻易不可逾越,将下位者的个人幸福置于最低一等,动辄可以给你点教训,将你管束管束。

但这时候的观念就是如此,也不能指责尹志平什么。昨晚见到的赵志敬师父那番话,恐怕更多是担心郭靖护短,找重阳宫麻烦,而不是真的在道义上感觉亏欠。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呢,薛恒无意替杨过出头,便问道:“不知这古墓派怎么去,我来这一趟,总还是要看看他,不然回去跟叔父可交不了差。”

尹志平于是将前往古墓的道路讲了,薛恒暗暗记下,决定这两天就去看一看。

薛恒见尹志平脸上神色有些犹豫,问道:“尹道兄,你有什么话想说么?”

尹志平这才面露难色地说道:“其实这番话说出来有些不妥,那古墓里原本有一个孙婆婆负责照料杨过师徒,后来因一场误会,被我某位师叔失手伤了性命。如今古墓里只剩下杨过和他师父,他师父龙姑娘算起来今年也才20岁,杨过也17岁了,孤男寡女终日共处一室,怕……怕有朝一日坏了郭大侠的名声……你觉得呢?”说到最后尹志平忽然醒悟眼前这位敢带着“道媛”来终南山,恐怕在那方面也不是很自律,所以补充了一句“你觉得呢”,看看薛恒什么态度。

薛恒无语了,要不是老子知道原著,还真信了你的鬼话。他打了个哈哈,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是他们你情我愿,这个年纪也不是不可以……”

尹志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哈哈,薛少侠果然是桃花岛门徒,哈哈,哈哈哈……”

于是便略过不谈,两人随即聊了聊别的,但尹志平语气中渐渐已不如先前热情,虽然没有流露出不屑,两人之间的交谈却已经不如先前有意思了。

想了想觉得没意义,薛恒干脆借口乏了,回去休息,尹志平也乐得不再跟他浪费时间,供一拱手,今天到此为止。

回到自己的院子,进来之前瞅了瞅隔壁,洪凌波房外的粥、咸菜和面条都一动不动。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薛恒回到屋里,闸上房门,打开客厅边缘的木门,来到洪凌波的住处的客厅。

客厅没人,他推开卧室的小门。

洪凌波蜷缩着坐在床头,手肘抵在曲起来的膝盖上,手撑在额头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将半边脸庞都遮掩了。发丝如同稀疏的植被覆盖在大山上,隐约露出光滑的山体。

见到薛恒进来,她本能地想要扯过被子盖上,手刚刚放在被子上,却又停下来了。他默默地缩回手,仍旧维持先前的姿势,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坐一天了?”薛恒坐在床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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