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了,除了紧张,黎从展还有那种神志不清的茫然。

池子旁边的槐树开着白色的花,伴着雨往下飘花瓣,她就坐在树下的乱石堆,膝抱着一张琴,两条长长的发辫,翠绿的对襟小衣,宽宽的袖子,粉红的百折长裙,裙子外面露着穿着绣花布鞋的纤巧的足踝。

这个女子,她来自何方?

透明的而又模糊的。淡淡的雾缠着细雨,裹着琴声,不属于人间的美丽。她的眼神迷蒙地看着远方,十指轻拂,唇齿轻开,边弹边唱着一首歌:“我就坐在这个门槛,等了你好多好多年,手里绣着的鸳鸯枕,用光很多很多的线,眉峰聚了又敛,云鬓梳了又散。我就站在这个雨亭,看天飞过的孤雁,弦丝拨动的凤求凰,道尽多少难解的尘缘,浮云疏了又卷,天色明了又暗。几回凭依阑珊,几多轩廊迷转,回眸间,早已断壁残垣。”

说不出的悲怆,说不出的哀怨,说不出的空灵,说不出的痴缠。

黎从展就这样痴痴地站了许久,站到雨停,站到天边出现彩虹,他又对她喊:“请你别走。”

看着他,他说:“记得么?我是黎从展。”

轻轻一笑,完全不记得的笑容。

从展往前跨了一大步,必须把她看清楚,免得成为夜里纠缠他的噩梦。她说:“你为何到这里来?”

“你呢?你和这里有什么关系?或者,你自古以来就是和这里同时存在的?”说完,暗骂自己的无知,此話讲不通。

“因为,这里有故事。”她坐下去说:“我讲个故事你听好不好?”

喜悦!不管是个怎样的故事,都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曾经,我是说清朝末年吧,有个卖艺不卖身的名妓叫雨娘,被一个姓宋的官宦子弟金屋藏娇,这个院子就是所谓的金丝笼。”

“就是这么简单?”

“噢,就是这么简单罢了。”

“结果呢?编故事应该有个结局才对。”

“后来,雨娘和一个穷秀才私相授受,呵,老套而俗气的红杏出墙的故事,实在没什么美丽可言。”

黎从展的眼睛落在她的琴,琴刻着两个字--雨娘。不由一笑:“你该不是雨娘的鬼魂吧?”

她的眼睛落在前面的池子里:“宋公子无法忍受雨娘的背叛,将她连同这个院子一并烧毁,自己也大病不起,最后跳到这个池子里自尽了,看,就这个池子。”

池子面都是些水草,池子里的水也并不清澈,一个毫不美丽的池子!

“却说宋公子的妻子雅兰是个大家闺秀,而且通情达理,她得知自己的夫君跟雨娘的私情后不但不嫉恨,还和她姐妹相称。雅兰听闻雨娘生有一个女儿,为了保障孩子在宋家的地位,说服雨娘代其抚养。雨娘死后,雅兰为了缅怀雨娘为其女取名宋缅雨,而她自己却没为宋家生下一男半女。当时清朝灭亡,国情混乱,她凭自己的才学将宋缅雨培养成闻名一时的交际花。此女子后来嫁与一军官,那军官后逃离大陆,宋缅雨遭遗弃,她也生下一女,取名宋念雨,纪念几辈女人。”

只是故事吗?黎从展看着她的眼睛,只看到里面的雨雾。

“后来,年老的宋缅雨不堪生活所遭受的不平,跑来这里撞死在池子边的假山。其女宋念雨自此再无依靠,嫁给一个穷困无依的孤儿,没想到多年后收到其父寄来的巨款,钱是寄给宋缅雨的,宋念雨就成了唯一的合法领取人。她的丈夫由此摇身一变,由穷光蛋变成了大富豪,之后欲另娶他人,宋念雨悲愤交加,跑到这里吊死在这棵槐树。”

好长的故事,好多个女人,他花了些时间才把这个故事慢慢的理清。无疑的,这是个和这个院子有关的悲剧,如果就此结束了的話,真不知道是美还是不美了。

她站起来说:“这是个不祥的地方,你以后少来。”

他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来?你对这里,不,你对这个故事,对故事里的一切好像都了如指掌。结果呢?”

“都死了,结果就是这样。如果还有活着的人,也不过是个魂魄而已。”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有些惊骇地看着她走向通往出口的小路,模糊的背影在夜幕来临时消逝不见。

追去喊:“你的名字?”

没人应。

……

顾心智载着若汉将车在一所漂亮的别墅前停下来。

她始终不知道顾心智对琴的喜爱,或许就因为这样,她才答应教他的女儿弹琴,她知道这世真正欣赏她弹琴的人并不多。

心智帮她提着装琴的布袋,笑着说:“你会喜欢我女儿的,她是个听话极了的孩子。”

若汉首先见到的并不是顾心智的女儿而是他的妻子,在她的想象里顾心智的妻子当然是美丽的女人。实际,那的确是个美妇,只是没想到如此的自然和坦诚,就像一个很平常的家庭主妇,身连任何金银首饰都没有。

“你一定是若汉了,常听心智提到你。”她在开门的时候这样说,而且一伸手拉着若汉,将她拉进屋。

若汉开始真正为顾心智喝彩,他无疑是个成功的男人,十八岁就懂炒股赚钱,有着不一般的商业头脑,只是没想到如此有钱的男人会有个如此铅华的妻子。

削个苹果递给若汉说:“我叫莫忧,妈妈取的,希望我一生都无忧无虑,老人就这样,别无所求,只要儿女一生无忧。”

若汉静静地看着她,是的,莫忧,应该是快乐幸福的,她看的出来,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有怎样的面容。

心智拉着一个女孩从楼下来,一直拉到若汉面前说:“我的女儿,顾衫袖。”

若汉说:“每个礼拜天午两个小时,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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