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的烛光极亮,可以轻易地察觉出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心绪也展露无遗。
贺眠眠微微抿唇,捏着小笺的手微颤。
没有停顿太久,她温婉一笑,道:“母后,眠眠也喜欢永安,永世长安。”
太后闻言,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意,反而目光微黯,失落道:“是了,哀家便是这个意思,永世长安……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贺眠眠疑惑地望着她。
太后陷入回忆,眼眸染上怀念的色彩,她喃喃着:“哀家给永乐选封号的时候,觉得永乐什么都有了,不管是爱还是权势,哀家都可以给她。还有什么最重要?必然是快乐。哀家便求了先帝,将她封为永乐公主。”
她低低一叹:“可谁知,偏偏是平安,她一刻也未得到,遑论快乐。”
贺眠眠能清晰地感知到太后周身环绕着的无力,她上前几步,依偎在太后怀中。
“眠眠,你真是哀家的好女儿,”太后摸摸她柔顺的长发,眸光染上暖意,“既然你选了永安,哀家必定护你平安。”
不经意间抬眸,贺眠眠瞧见太后眼中的泪光,她的声音也闷闷的:“母后,眠眠定会平平安安。”
从正殿出来,天色已黑,月亮藏在云层中,天幕像染了墨,浓重低沉,灯笼被风吹的颤颤,影子也跟着东倒西歪。
“瞧着要下雨了,”寒星嘟囔着,“殿下,咱们快回吧。”
贺眠眠颔首,只是进了静姝阁,过了月亮门,她却站在桥上不动了。
夜晚中水流如墨,没有了月亮,星星黯淡无光,连水中的倒影都不再流光溢彩。
其实她更喜欢永清。
“清”字有水,江南亦多水,可是封号不是她能左右的。
贺眠眠咬着唇下了桥,快步进了寝殿。
夏日的暴雨来的极快,前脚踏入寝殿,转瞬便电闪雷鸣,雨打芭蕉。
寒星庆幸着:“幸好殿下回来的早。”
贺眠眠轻笑:“是我幸运。”
“是啊,这世间没有比殿下更幸运的人了。”寒星边感叹边倒茶。
贺眠眠微怔,确实如此,她顺利地长到十六岁,顺利地进宫,顺利地成为长公主,连一向惧怕的皇上,关系也有所缓和。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一个封号而已,她没有丢了“贺”这个姓已经很好了。
心中的郁闷随着大雨一扫而空,她摸了摸袖口处,掏出那张小笺。
十个封号依次排列着,字迹凌厉如风,她就着如豆灯火看了半晌,越看越喜欢,都说字如其人,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寒星奉上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不是皇上的字迹吗?”
贺眠眠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寒星怎么知道?
寒星目光微转,笑道:“奴婢曾有幸目睹过皇上在寿安宫题字。”
贺眠眠唔了一声,忍不住道:“皇上写字可真好看。”
“不只是字呢,皇上还上过战场,是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天子。”寒星不遗余力地吹捧。
贺眠眠深以为然,皇上能文能武,就算只出生在寻常百姓家,必然也是天纵奇才,日后是可以封侯拜相的人物。
她捏着那张小小的笺,目光中多了几分钦慕。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贺眠眠沐浴完,雨也停了,窗牖吹来的凉风舒爽,多了几丝潮湿的气息。
她不禁停在窗边,望着被雨水洗过的月亮,月光轻轻覆在她的面庞上,侧颜温婉。
美人如画,寒星有些不忍打扰,许久才劝道:“殿下,快睡吧。”
贺眠眠回神,轻快地嗯了一声,伴着淅沥的雨滴声睡下了。
过了三四日,湖心亭的栈道建好了。
贺眠眠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她一直没有与贺骁单独说话的机会,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已经算是好的了,今日自然也一样,她目送贺骁走远。
掐指算了算,五日后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
自从皇上将焦尾送给她,她便不舍得荒废琴技,总想着要好好练琴,早日配得上焦尾,是以琴技进步了许多。
吴尚仪也知道她辛苦,更知寿宴那日,贺眠眠弹琴事关天家颜面,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特意叮嘱她从明日开始便不用过来了。
天色昏黄时,众人乘船离开。
贺眠眠顾不上歇息,径直去了寿康宫正殿,一眼便瞅见眼泪汪汪的昭昭。
他一见到她便像找到了主心骨,扑过来奶声奶气地哭诉道:“仙女姑母,叔父又骂我!”
他哭的可怜,贺眠眠忍俊不禁,抽出绢子帮他擦泪,忙安抚:“别哭别哭,是不是又答不上来了?”
昭昭瘪着嘴巴愤愤点头。
皇上问的那些……贺眠眠抿了下唇,他能回答出来才怪。
“朕可没骂你,”萧越从正殿中出来,冷漠无情地吐出几个字,“是你笨而已。”
昭昭听到他的声音,吓得躲到贺眠眠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连吸鼻子的声音都小小的。
贺眠眠摸摸他的头,强自镇定地行礼,低声道:“皇兄安好。”
似乎又有几日没见他了,皇上总是很忙,她又多待在湖心亭,自然没有照面的机会。
恍神间,一双绣了金线的玄色靴履停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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