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青州城,料峭春寒。
夤夜隔窗,芙蓉街上灯火通明,四周街巷一片寂静,唯有这花楼云集之处,另是一番热闹景象。
临河的一处雅间,窗牗半敞,织着银丝的帘箔被风吹起,在水面浅浅摇曳。
今日是青州城布商冯家的长子——冯承业的生日。
他年前才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初入商海,趁着喜庆的日子,便邀了几位生意场上的好友,吃酒赏花,稳固私交。
屋里坐着的几个人,皆是布冠束发的打扮,穿的精细金贵,看上去像是商贾出身。
唯有上首那名年轻男子,簪着金玉发冠,一枚狐丹大小的碧水金珍珠,在灯下盈出温润的光。
他眼神迷离,像是吃醉,拿筷子敲在杯沿,随着鼓点子敲打,描金的玉蝶在烛火下颤着晃眼的光,只听那人笑吟吟地道:“我的令传下去了,冯兄,该你了……”
说话间,手中的筷子拿得不稳,坠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声响。
被他点名的男子喝的更醉,左拥右抱着两个花娘,嬉笑着把人搂在怀中,闻听得那花娘头上的钗环乱颤,一双大手在莹滑的肩头摩挲,好一会儿,才不舍得抽出一只出来,在签筒里挑了个顺眼的。
递了过去道:“喏!就这根了!”
“桃花?”
崔永昌放下单根筷子,笑着从冯承业手里拿过签子,看了一眼,又还回去。
冯承业撩起眼皮,盯在那‘桃花’二字上,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眼底来了神儿,扎猛子似地往一旁的花娘怀里钻。
被推来出来,他才嬉皮笑脸地唱令:“一朵桃花哪里飞,钻入帐中寻蜜嘬——”
“……”
“哈哈哈哈!”
“好令!好令啊!”
在场众人哄笑一团,被他拿来打趣的花娘也不恼,羞红了脸,伸指头往他额头戳:“你坏!”
两人嬉嬉闹闹,花娘身子后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闪身,扑进了崔永昌的怀里。
在场诸位都有美人相伴,唯独他,身畔干干净净,连坐席都尽量离着左右花娘远些。
扑过去的那位头上簪着巴掌大的金枝偏凤,乌发盘起,梳做吉祥云髻,领口半敞,白皙的肌肤上有酒色的红晕,笑着把身上仅有的披帛往崔永昌手臂上搀,眼睛里恨不得生出钩子来。
又娇滴滴地撩眉,嗔吟一句。
“……哎呦,可摔疼人家了。”
大家都吃醉了酒,自是明白那花娘揣了个什么心思,先是哈哈一笑,有稍微清醒的主,想起眼前这位的忌讳,慌忙给身旁的人使眼色。
“世子爷,您不扶奴家一把么?”
那花娘柔弱似脱了骨,嘴上说着要起身,却连蹭带攀地缠在崔永昌的身前。
垂眸递目间,瞧见了地上所落之物,那花娘长臂一伸,腕上衣袖落下,露出白莲藕色的小臂,上坠五色琉璃镯,打眼过去,流光溢彩。
藕色近前,那花娘笑吟吟地放下一支自己的筷子,并在崔永昌面前身单影只的那处。
她眼眉里头探着钩子,丹唇轻启,“爷,咱俩可就凑一对儿了……”
几个吃酒的男子,被她这大胆行径吓得酒都醒了。
青州城谁不知道,宣平侯府这位小世子,吃喝玩乐怎么都成,就是不喜女子沾身。
碰到他不成,连摸一下衣角,都要拖出去叫人好打一顿!
他家又门第高贵,别说是在小小一个青州城里,就是去了京城,那些皇亲贵胄也得顺着。
毕竟,天底下除了东宫太子,就数眼前这位最会投胎。
四十万镇北军姓崔,大陈第一富商辛荣是他亲娘。
八百亩地一株苗。
他又是崔家几代单传的独子,日后承袭爵位,更是人上之人!
今夜众人能聚在一起吃酒,一为冯承业庆生,二来都揣了心思和崔家小世子交好,也为日后家里的生意铺路一二。
“大胆!”
冯承业头一个反应过来,左右的美人也顾不得了,伸手就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花娘拎起来。
可惜他醉的太厉害,还没来得及抓到人,就先扯着桌布,把自己撂在了地上。
桌布带着盘子、碗、酒盅、饭菜、鱼肉和黏糊糊的辣油,叮呤咣啷地朝他扑去。
电光石火,桌上登时干干净净。
原本就静下来的屋内,这会儿更是雅雀无声。
忽然,崔永昌站起身子,一只官靴探了出来,没容众人反应,就朝扒在自己腿上的花娘,狠狠踹了一记窝心脚。
“……哎呦!”
那花娘倒抽一口凉气,再也叫不出一声媚音。
偏凤飞到了黄汤里头,那孱弱娇柳的一双玉臂伏在地上,和冯承业一起,荡在汤汤水水之中,抱着肚子,肩头不住地颤抖,隐隐发出呜咽地啜泣声。
美人垂泪,原本应是叫人心生爱怜,恨不能搂在怀里细心呵护,可这会儿滚在泔水之上,还泛着鱼腥味……
便是采花的淫贼瞧见,也得先捂了鼻子,躲去墙角干呕两声。
崔永昌面色如冰,踹那花娘一脚,还觉得不解气,又随手抄起了桌子上的一个茶水杯子,朝她肩头砸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往我跟前沾!”
他吃醉了酒,身形有些晃动,站着都要撑在桌沿。
但嘴里的话,却掷地有声。
外面伺候的人听见动静,慌忙打门进来。
路喜领了两个佩刀小将,一左一右的把他扶稳。
这场面,不用开口,就知道是又有女子死皮赖脸,在他家少爷跟前卖弄风情了。
只是眼前的场景,倒教他看不懂了……
花娘们犯糊涂,怎么冯少爷跟掉进了大锅菜里似的,身上脸上,净是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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