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李贤后,太平兴致大好,踱步来到了寝殿殿外,叩响了殿门,“本宫来领赏了,上官才人,你可备好了?”
婉儿打开殿门,先往太平身后瞥了一眼,不见太子身影,便知太平帮她把李贤打发了。
“多谢殿下。”婉儿对着太平福身一拜。
太平负手而立,微微昂头,“就一句谢谢?”
婉儿知道敷衍不了,只得沉声问道:“殿下想要什么?”
太平自然而然地走入寝殿,扬声道:“春夏,本宫先歇一会儿,勿要吵扰了本宫。”
“诺。”春夏连忙上前,把殿门掩上。
婉儿微惊,手指按住门栓,“殿下既是要歇息,妾不宜留在这里。”说话间,便将殿门重新打开了。
太平倒也没拦她,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婉儿听清楚,“忘恩负义,下次太子哥哥再来,我一定不帮你打发了。”
婉儿只迈出一步,还有只脚留在殿内。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到底怕太平什么呢?这辈子的太平虽说喜欢与她亲近,却终不是上辈子的深情太平。
上辈子是情之所钟,所以不敢放肆靠近。
这辈子只是公主与才人,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徒惹太平猜疑。
“啪!”
婉儿关门很快,骤然而起的声响把庭中的春夏都惊了一跳。
不多问,不多看。
春夏告诫自己一句,低首候在殿外,静候公主召唤。
莫说是春夏,就是太平也惊了三分。
这是婉儿恼了?
太平自忖并没有做什么或是说什么过分的话,她怎么就恼了呢?
婉儿走近床边,忽然跪在太平跟前,“殿下这几个月来学问渐长,妾想,妾应该回天后那边侍候了。”
居然反将她一军?!
太平若不想护她,她回武后那里,也能安然无恙。
“起来。”这次是太平不悦了,拍了拍床,“别跪着,坐这儿。”似是知道婉儿会找理由不起来,当下肃声补了一句,“这是本宫的命令。”
“诺。”婉儿只能听令起身,坐到了太平身边。
“往后坐些,别动。”太平绷着脸,继续肃声下令,“这也是命令。”
婉儿看了看她,往后坐了坐,提醒太平,“殿下是公主,当知尊卑有别,莫要……哎!”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太平便枕上了她的双膝,“殿下!这样……不好。”
“嘘,我是真的没睡好。”太平合眼,懒理婉儿的抗议,这个不好,那样不成,这几个月她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婉儿蹙眉,“殿下……这样睡得不舒服……”
“也是……”太平慵懒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面朝婉儿,额头抵上了婉儿的小腹,呢喃道,“这样舒服些了……”
“殿……”婉儿脸颊一烫,这是她与她这辈子最亲昵的一刻。
“别吵本宫……昨晚这殿中空荡荡的……本宫是真的睡不安稳……”太平继续呢喃,伸臂勾住了婉儿的腰杆,“投桃报李知道么?本宫今日帮了你,你让本宫枕着睡一会儿怎么了?”嗓音微哑,呢喃到后面真像是困倦来袭时,字句已是模糊不清。
婉儿想动一动身子,哪知太平竟勾得更紧了些,久违的热意蹿上心底——上辈子太平也曾这样枕着她睡觉,熟睡之后,偶尔无意识地轻蹭,总能让婉儿情不自禁地泛起一阵酥意。
婉儿如坐针毡,无奈她只要微微一动,太平便将她的腰杆勾得更紧。
热……
婉儿觉察自己掌心生了汗,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理由,“殿下……不盖被子会受凉的……你先起来……妾把被子……”
太平似是半梦半醒,打断了婉儿的话,“你抱着本宫……本宫就不会受凉了……”说话间,太平拉着婉儿的手,搭在了自己身上。
她怎么……那么烫?太平心底浮起这个疑问,可她又不能睁眼看个清楚,免得被婉儿逮个正着,知道她是故意胡闹。
婉儿下意识缩手,太平把她的手按住,呓语道:“暖着……别动……”
“殿……”婉儿看太平确实倦极,也不好再出声吵扰,只得作罢。
煎熬……
婉儿越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越是焦躁难耐。分明已入了秋,分明寝殿的窗户都开着,分明有凉风穿殿而过,可婉儿还是觉得莫名地燥热,根本无从纾解。
太平……
双颊如火,婉儿垂首看着这个“罪魁祸首”,眉头微蹙,浑然不觉眼底漾起了一抹嗔色。
鼻间萦绕着婉儿身上的淡淡香味,太平恍若隔世,难得与她这般亲近,太平只觉鼻腔微酸,生怕一松手,婉儿又躲得远远的。
回来了,她的婉儿是实实在在地回来了。
只是,她还不能太急,不能做得太过。
太平心念微动,不动声色地翻过身去,蜷起了身子,拉着婉儿的手重新拢在了身上。上辈子只有在婉儿熟睡之后,太平才敢这样放肆地亲近她,因为她知道,只要婉儿清醒着,婉儿总会想方设法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太平终是没有再贴着她,还侧身背对了她,婉儿终于可以轻舒一口气,把绷得笔直的腰杆松了劲。
公主这一觉回笼,两人像是回到了当初,那默默喜欢、却不敢戳破的静好岁月。
时光一点一滴地过去,于太平也好,于婉儿也好,都是别样的、不宣于口的久别重逢。
正午时分,负责御膳的宫娥们送了午膳过来。
春夏引着宫娥们把午膳放入正殿后,走至寝殿外,恭敬地叩响了殿门,温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婉儿终是等到了这一刻,拍了拍太平的肩,“殿下,醒醒。”
“唔……”太平眯眼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极是舒展地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春夏,进来伺候本宫更衣。”睡了半身细汗,裙子黏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
“诺。”春夏推门进来,低首趋步走近床边。
太平站了起来,莞尔看向婉儿,意味深长地道:“上官才人伺候得很好。”
婉儿怔了怔,意识到太平的话中话,忍不住瞪了一眼太平,正色道:“殿下莫要胡说!”
“胡说?”太平的尾音拖得很长,平举双臂,让春夏伺候解衣。
婉儿急忙起身,不敢多看太平一眼,垂首道:“妾先出去……”
“慢着。”太平侧身伸臂拦住了她,慢条斯理地道:“你跟我……”
“殿下注意举止!”婉儿寒着脸警告太平,无奈颊上的霞色并未褪去,现下看来更像是恼了。
太平倒也知道分寸,干脆地道:“两清了!”
婉儿愕了一下。
太平笑意浓烈了几分,眼底藏了一抹戏谑之色,“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她的声音清朗,念这句《诗经》的诗句时,眸光清澈如碧湖,没有半点杂念。趁着婉儿出神的当口,太平在婉儿鼻尖刮了一下,笑道:“你也出了不少汗,下去更衣吧。”
“诺……”婉儿哪儿还有心思与太平计较,当下领了命令,逃也似的退出了寝殿。
太平看在眼底,喜在心头。
婉儿的脸红,似乎并不是因为她恼了,更像是她慌了。
“春夏。”太平再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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