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先进去了。”
“嗯。”司马师放下手中汤匙,点点头。
致知堂大门对面不远,有个卖豆腐花的摊子。司马昭嗜爱豆腐花,每日辰时初,他同大哥司马师到学堂这边后,先一人来一碗豆腐花。
喝完后,司马昭先进学堂。
司马师则会在摊子上再多坐一会儿,直至辰时三刻前,再进去。
最初,司马昭会等大哥一起,后来发现司马师似乎只是想在摊子那边多待一会儿。司马昭人虽小,却心思乖觉,觉出点儿什么后,也就习惯一个人先进学堂了。
其实,司马师并不是很喜欢豆腐花这种甜腻的食物,往往喝几口就不喝了,然后看着眼前袅袅热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辰时三刻将近,他正准备起身,忽听到不远处一阵马车铃当响。随着车夫“吁——”的一声,一辆马车稳稳地停在致知堂门前。
车帘挑开,一个俊雅无双的白衣少年从里探身而出。他跳下车后,又朝着马车伸手,笑着接过一个小书童,拉着书童的手下了车。
两人亲昵地并肩朝学堂走去。
不知从何时起,司马师发觉,他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身影——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那个人在人群中都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一眼就能认出来。
并且,他的身边也总是围绕着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子弟。就连一个跟来学堂陪读的小书童都跟块美玉似的可爱无暇,愈加衬得他如同众星拱月般出众耀眼。
司马师本来要起身,又坐了下来,望着那人和书童一起进了学堂。
他往角落里挪了挪,形单影只地坐在摊子一角,心中被一种混杂的矛盾情绪困扰着。司马师并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却每每在此人面前无端生出一股相形见绌之意。
在这种情绪的困扰下,久而久之,他心中越发自卑自尊自傲,诸般功夫练得越来越精湛,却也越来越寡言沉默。
望望东边日头,辰时三刻眼看到了。司马师站起身,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子上。朝学堂大步走去。
最近这些日子,夏候玄的小书童成了致知堂的宠儿,风头甚至盖过了他的“主人”夏候玄。
小书童的模样实在是漂亮惊人,身形娇小玲珑,一张巴掌小脸儿白皙粉嫩,配上一双莹澈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对可爱的梨涡,见谁都甜甜一笑,格外招人喜爱,很快成了学堂众子弟们的宠儿。
因其公开身份是夏侯玄的“表弟”,学堂里的子弟们无论年龄大小,几乎人人都唤她一声“表弟”,爱同她耍闹着玩儿。
“咦?表弟,这是何物?从没见过啊……”
“这个么,叫珍珠雪米核桃糕。”
今日课堂间隙,夏侯徽将从府中带来的两盒核桃糕,分给周围的小伙伴们。
“核桃是什么东西?没听过啊……哇哦,真香甜呐!”
核桃此时刚从西域传入中原不久,在民间属于极稀有树种,仅在皇宫贵族们的园子里试种了些,民间鲜少见到,而且这种树要六七年才能挂果,产量极少,所以很多人对核桃几乎闻所未闻。
雪米也极珍贵,是从扬州进贡的极品珍珠粳米,以其色泽雪白似珍珠得名。珍珠核桃糕以雪米和核桃为主材料制成,是宫廷糕点中的珍稀上品,仅在皇宫及少数贵戚府中偶尔见到。
当时,夏侯府备受圣上荣宠。夏侯徽的母亲德阳是文帝义妹,父亲夏侯尚与文帝是至交,虽是一介武将不治营生,亦不敛财,仅靠爵禄和御赐的各种赏赐,夏侯府的各种吃穿用度并不比宫里差。
“表弟,给我一块!”
“表弟,也给我一块……”
两盒糕点很快分得差不多了。
夏侯徽周身萦绕着一丝糕点的甜香气息,轻巧地走至司马师面前,先是冲他眨了下眼,绽开梨涡浅浅笑了一下,而后才调皮地伸出手,“呐,给你吃的。”
“咦?你写的字这么漂亮!”看着他桌上放的刚刚写的字,墨迹未干,筋骨分明,夏侯徽由衷称赞道。
司马师顿时有点儿四肢僵硬,手脚拘束。
他习惯了与人冷眼相对,漠然相向。乍然见到这么亲善的笑容,一时反倒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几乎都忘了手脚该怎么摆。
平心而论,司马师的一手行草练得挥洒自如,浑然不似少年手笔。他由于大多时间都花在练武上,偶尔还要随父上战场历练,他在学堂念书的时间比别人少了很多,因此文章做的一般,也就文从字顺而已。但在书法上却着实下过不少功夫。
他平时一旦有空就勤于练习书法,一手流畅苍劲的书法连父亲司马懿也称赞过几次,却一直鲜少得到同龄伙伴的赞词。
因此,突然间听到有人夸他的字写得好,即使这夸赞仅仅来自于夏侯玄的陪读书童,也莫名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谢了,我不饿,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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