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结了厚冰,卢沟桥上两排手持霹雳炮的士兵神色紧张,严阵以待。
十几匹大马顺着河沿来回奔驰而过,背上骑兵将麻袋中装着的铁蒺藜洒入河中,生生让永定河长出一口吃人的铁齿钢牙。
而这幅如临大敌态势,不是用来对付外虏的,而是要防止河对岸成千上万的灾民涌入北京城。
从河对岸向南放眼望去,乌泱泱的灾民堵在桥口没个边际。
“他娘的,要下暴雨了,全直隶的蚂蚁都来搬家了!”
带队的千户如此骂道。
而宁舒与青姑也是这群蚂蚁当中的两只。
灾情的扩大是朝廷始料不及的,今年还没破五之时,从各地逃来的灾民便涌入了宛平与通州,更有不少漏网之鱼闯入了京城。
朝廷赶忙调动驻京三营,将入城的各个关口全都死守住。
看这灾情的架势虽然吓人,但只要朝廷想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出银出粮让灾民把这段难熬的光景熬过去,等冰消雪融后再借出春耕的种子。
灾民们保住了命,有了盼头,等天气转暖了,自然会回到原籍,安心过日子。
年底宫里刚算过账,国库是有银子的。
但不知怎的,朝廷迟迟发不下赈灾的钱粮。
宁舒与青姑在人群中挤着,奋力往前走。
昨夜宁舒本想骑马去寻海瑞告状,却得到消息,海瑞已经被调回城了。
于是他便想进京寻人,奈何路上遇到二三十个饿极了的灾民,将他的马给抢了。
虽然他下手狠厉,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只有一只拳头,对面有四十多手。
但万幸,他身上的钱财与干粮没被抢去。
“看这架势,我们进不去了,只能往回走了。”
宁舒往四周扫了一眼,道:“也就是过这一道桥难些,过了桥就好说了。”
青姑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皱眉问道:“你有法子了?”
宁舒笑了笑,他知道,别看这群披甲拿枪的气势骇人,但他们绝不敢真对灾民下杀手,如果真出了乱子,把人们逼得造了反,没人担待得起。
他俯首对青姑耳语了几句。
青姑一惊,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怎么连这些话都敢说。要是真惹出乱子来,是要凌迟刮死的!”
“所以,我让你说。”
看着宁舒一脸无所谓,青姑缓缓点点头,沉声道:“好,我说。”
说罢,她转身离开了。
宁舒望着她,只见她兜兜转转来到一伙正在对着河岸破口大骂的人群后,小声嘀咕了几句。
接着,就见那几人停下来,互相瞧了瞧,随即一黑脸汉子啐出口唾沫,喝道:“说得对!这混账朝廷,一年到头税收个没完,恨不得连拉屎撒尿都要向我们收税!现在倒好,咱们遭灾了,他们连口猪食都不愿给!大家伙不能在这儿等死,一堆儿闯进去,去找那些官老爷们讨个公道!”
他这话音刚落,其余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霎时间,人们的情绪如同走了水的旧房子,熊熊燃烧起来。
守城官兵见状顿感不妙,这是要生事!
怕什么来什么,眨眼的功夫,如宛如潮水的灾民一同向卢沟桥冲击而去。
突然,只听“砰”一声!
一团灼目的火焰于半空炸开。
虎背熊腰的千户将军掰住一个士兵的手腕,那士兵手中的火铳枪口朝上,还正冒着青烟。
千户怒目呵斥道:“传令下去!所有人不许开火!只能打,不能杀!”
瞬间,卢沟桥上乱成一团。
士兵们束手束脚,灾民们闷头向前冲。
不一会儿,便有十几人冲破了防线,但很快便被赶来的士兵按住。
可闯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士兵人手捉襟见肘。
宁舒看准机会,与青姑一起,夹在一群灾民中间冲了过去。
两人只管闷着头向前冲,宁舒咬着牙,拖着一条残腿,丝毫不敢放慢脚步。
可突然,一匹大马抄了过来,挡在了他俩前头。
士兵居高临下地呵斥道:“要想保住性命!就滚回河对岸!”
宁舒右手缩进袖里,攥着匕首,盯着骑兵手中的长枪,心思急转。
斗肯定斗不过的,看来只能使银子了。
正当他想掏出银两贿赂时,一旁的青姑突然跪了下来,哭道:“军爷爷,求你放我们兄妹过去吧!我俩跟娘亲一路逃难来到这里,可半路上遇到流匪,把我们娘亲杀了,我哥的腿也摔断了。您不放我们,我们可真要冻死饿死了!”
那士兵看着马下两个浑身血迹的瘦弱孩子,再听得此言,心中倒也有些不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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