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那帮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周嘉才收回视线。
她转过头，半张脸紧压着林亦温的胸膛。
林亦温虚扶住树干，收紧下颌，呼吸渐渐可闻。
周嘉动了动鼻尖，闻到了他卫衣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此外，还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林亦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来。
周嘉抬手撑着他的肩膀，往后挪了些，很自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林亦温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他暗暗松了口气，重新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
这一动弹，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拆解过一样，疼得他直打颤。
他咬着牙，坐在阴影里，缓了会儿，扭头看向周嘉。
周嘉的状况比他要糟糕多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活像个血葫芦，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沾着泥和血，裙子被割成了布条，七零八落地裹在身上。
林亦温想也没想，当即脱下卫衣，递给了她。
周嘉静静地看着他，没接，那表情像是没理解他的意思。
林亦温里头就穿着件短袖，夜晚风凉，他瑟缩了下，说：“冷。”
周嘉接过，套上。
衣服很大，几乎遮住了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晃荡着双腿，垂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腰？”
林亦温想不到她会关心自己，愣了愣，随即笑道：“没事儿。”
周嘉“嗯”了声。
林亦温颤巍巍地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可惜，看不懂她。
周嘉漠然的神情会让人产生一种无事发生的错觉。
“你会疼吗？”他问。
他想她应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钢筋铁骨，不怕疼也不会死。就像那些人一样，割破喉咙摔断腿，没过多久依然能跑能跳。
然而，周嘉却轻描淡写地回道：“会。”
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习惯忍耐忽视，久了，她都忘记要疼了。
忍耐，漠视，狠绝，这些东西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它们驱使着她，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林亦温咽回了剩下的话，他胸口发沉，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帮不了她。
而周嘉的口吻也宛若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紧要的事。
她一点都不在乎。
两人坐在树上，相对沉默了良久。
四周静谧得很，但偶有虫鸣鸟叫，还有风钻入密林，沙沙作响的声音。
忽然，林亦温瞧见周嘉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干瘪的皮囊渐渐鼓起，狰狞的疤痕也在缓慢地消褪。
什么情况？
“傻子，骗你的也信。”周嘉转过脸，同他对视，似笑非笑道：“看见没有，我根本不需要医生，也能自愈。”
林亦温有几分怔忪，“你——”
周嘉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冰，又冷又硬，她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和声道：“你想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
林亦温审视着她，没说话。
“我是妖，”周嘉一字一句道：“吃人心肝的妖。”
林亦温慢慢皱起眉头，“什么品种的？”
周嘉不解，“啊？”
林亦温列举道：“狼妖，狐妖，树妖，蛇妖……你是哪个？”
周嘉选了一个，“狼妖。”
林亦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怎么不跑啊？”
林亦温揉着太阳穴，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她，随即叹息似的说道：“就当我鬼迷心窍好了。”
周嘉没明白，“什么鬼迷心窍？”
林亦温的唇角掠过一丝淡笑，他摇摇头，“没什么。”
周嘉见他不肯说，也懒得再问，她拂开枝叶，望向绯红的残月。
过了一阵，她扭了扭下脚踝，发现能动了，而后双手撑着树桠，向前一跃，稳稳落在了地上。
她仰起头，阻止了正欲往下跳的林亦温，“你在这待着，我去引开他们。”
林亦温轻颤了一下。
“手机在身上吧？”她问。
“嗯。”
“身份证呢？”
“夹在手机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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