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行宫内,寝殿外。
魏严诚打从十五岁进宫,去了势做太监,至今三十载,服侍过四位皇帝,每一位都将他视作亲信。说他没点手段,那肯定是假。
魏公的手段就一个,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看到的假装没看见,听到的假装没听见。
譬如此刻,他就候在寝殿外。两手抱拂尘置于身前,对寝殿内传出的动静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李固遣退了所有人,唯独留下他,也是自信魏公嘴巴严实。
魏公眼观鼻鼻观心,天色逐渐暗下来,他仰头,视线越过琉璃瓦檐,远处天高地阔,屋里那只小金丝雀,进了笼,却是注定飞不出去了。
魏公无声叹了口气,帝王心啊。饶是见惯宫廷靡乱的魏公,也没想到皇帝会对小将军起意。
起初,魏公能听见叶小将军口不择言地怒骂:“我杀了你!”
皇帝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可魏公知道,叶十一叫嚣得厉害,却根本无法反抗皇帝。屋内软化手脚的催情熏香,是魏公亲手添进铜炉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叶十一的声音变了调:“疼…疼……”
闹到第二天晚上,小将军哭得嗓子都哑了,不停求饶:“陛下放了我……”
木板嘎吱作响的声音,片刻不曾停歇。
叶十一连嗯带啊的哭到最后,声气儿也没了,只剩皇帝一声粗过一声的喘息。
魏严诚忍不住同情叶十一,小将军为人率性单纯,不通情爱,李固强迫着折了他的腰,小将军怎么经受得住。
这三日夜都要过去了。除了用食,里边动静总不见停。
魏公第二次叹气。
扑通,门内重物砸地,魏公惊醒,抬起眼睛,他站在寝殿门外屋檐下,扭了头望过去。
一只白皙似玉的手伸出门墙,似要抓住什么救命的稻草,那只胳膊几乎要全伸出来了。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痕迹,青紫的,绯红的。
砰——
手臂被拉扯回去,寝殿门蓦然关上。
魏公心跳加快,险些喘不过气,他听见叶十一嘶哑的哀求声:“魏公…救我…魏公…”
魏严诚心软,听他一声接一声的哀求,心疼不已。叶家十一,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暴君弄了他这么久,也该消停了。
魏公皱眉,咬了咬牙,抱起拂尘朝行宫外去。
叶士秋等一众老臣,为了替叶十一求情,已经在行宫外站了整整一天。
北衙的人坚决不放他们进去,凶神恶煞地守在宫门外。
魏严诚出现时,叶士秋混浊双眼透出希望,期期艾艾地看向他。
魏公心里发虚,不敢看老臣眼睛。叶老将军兄弟死于疆场,其他叶家子嗣,或殁于边塞捐躯为国,或死于四年前帝位争夺。
幸亏那时,叶老将军在塞外征战,逃过一劫。叶家为李朝牺牲太多。叶老爷子就十一那么一个儿子,女儿都嫁给了皇家,如今竟是连唯一的儿子也逃不过。
魏公抱手作揖:“叶老。”
北衙的人见是皇帝亲信,互相对视两眼,让开道路。魏公上前与叶士秋交谈。
叶士秋实在着急,顾不着仪态,抓住了魏公手臂,握得死紧,抖着声儿恳求地问:“魏公,陛下要如何罚我儿啊?怎么进去了三天,到现在都不曾放出来?”
舐犊情深,何况叶士秋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尚在膝下,老将军生怕叶十一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杀人如麻的暴君,皇帝一个不顺心,要了叶十一性命。
周遭几位同来求情的大臣也围上来。
魏公先是叹气,说:“叶老,您糊涂。”
叶士秋茫然,魏公环视其他诸位大臣:“各位是来为小将军求情,都是见着小将军长大的长辈们。可诸位不仅是小将军的长辈,更是陛下的肱骨重臣,如何齐聚在这里,为一个戴罪之人求情,是要造反不成?!”
叶士秋恍然大悟,聚众闹事,岂不是犯了皇帝的忌讳?!
他一时情急,将老友们都叫上来行宫,想着人多势众,皇帝应会顾忌,实则只会适得其反。魏公这么一提醒,叶士秋冷汗刷地自背后冒出来。
“我儿、我儿可还活着?”叶士秋颤声问。
“活着,没有性命之忧,这点还请叶老放心。”魏公安抚他道。
“那么陛下何时能放他出来?”叶士秋满眼期盼:“恳请魏公为十一求情,十一不懂事,求陛下饶恕他这一回。老臣必然带回去严加管教!”叶老将军说得很急,就怕晚了一个字儿,叶十一小命就丢了。
“您不该来。”魏公坦白说:“诸位大臣也不该来。”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
魏公心想,这帮大臣料理朝堂政事耳聪目明,嘴皮子利索,怎么到这会儿反倒搞不灵清了。他提醒道:“叶老,贵妃前些时日去慈恩寺礼佛,早些时候车驾应是回宫了,不若去请贵妃来。”
“贵妃与陛下毕竟是夫妻,夫妻间,也好说话些。”魏公暗暗提点。
“贵妃…”叶士秋惊醒:“贵妃!”
长女叶明菀嫁给李固也有六七年了。
那时,李固还不是皇帝,是个谁也想不到他最终会当上皇帝的冷宫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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