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苑是个三进的禅院,进东苑往北走最里头的小院子只用青石板铺了几间屋子互通的路,院子当中一棵两丈多高的千眼菩提,生的茂盛,遮了大半个院子。树枝上挂了几条细长的经幡,四下无风,安静的垂着,离玉扫了一眼,竟是招魂幡。

进了朝南的主屋,一身白色衲衣的灵心就打坐在竹榻上。一对清澈的大眼睛含笑看着离玉,离玉欣喜的跑到他面前坐下,道“小和尚,你可让我好一顿挂念!”

灵心面色比上次见还要苍白些,不过目光温和,对离玉勾起嘴角,“施主,又见面了。”

离玉见他声音虚弱,有些担心的问,“上次实在是对不住你,害你这样病了一场,看样子是还没好么?”

灵心还是笑着答“能醒过来便是托了施主万福,小僧我身子弱也不是一日两日,不碍的。”

听他这么一说,离玉微微打量他,便知说这小和尚肉身是个凡胎是真的,说了句,“你既然小小

年纪就做了尊者,修为定是不差的,日后修成金身便也再无挂碍。”

灵心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几百年总有人这么与我说,我也就信了总有那么一日,原本倒不在乎肉身如何,每日能像今天这样便很好。此次醒来才知道,我不止修不成金身----”

对上离玉疑惑的眼神,灵心接着说“此次醒来,谛听说我原是个残破的灵魂,这身子本该十岁就……已比凡人多活了几百年,也许随时堪载不住……”

又是一个安慰的笑“是我不该见面便说这些沉重的话,施主远道而来,先喝茶休息一下。施主因我被罚,灵心惭愧。”

离玉按住他要倒茶的手,“小和尚,你方才说的意思,是你随时可能要死么。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不懂,若真是残魂,肉身灭了哪里还入得了轮回?这么说,是随时可能灰飞烟灭?是我害你溺水落的这样?”

灵心连忙摆手,“施主有所不知,八百年前师父从凡间将我捡回来养大,一直仰仗师父厚爱,种种灵药供着才活了这么久,你看我这样子便知,若是没遇见师父,凡世的寿命应是不过十岁的。

灵心方才叹气,只是因为最近才知原来死与我这样切近。与施主无关。”

离玉道,“你这样说让听的人心里徒然难受,若是补全了你的魂便不怕了,肉身灭了修行还在的。你上次见我不就说什么白玉簦,我多少打听了一些,既然那伞在你师父手上,若是个能结魂的宝贝,拿出来与你用了不就是了。”

说到白玉簦,灵心似乎颇有心事,这时予德端来一碗药,闻着味道就知是极苦的,灵心接过来倒是面不改色的喝了。离玉想起来袖子里还藏了块桃花糕,掏出来递给他。

灵心接过去默默吃了,才开口说,“白玉簦我是早知有此物,自我记事起便一直封在北苑的高阁之中。只是这伞的来由与操持之法师父也是近几日才告诉我。此次特地请施主来,绝不是为了与我补魂,施主与灵心有缘,但灵心隐隐觉得施主与这伞更有缘,似乎有什么深切的联系,所以才要无论如何再见施主一面。尤其是……知道了驱用这伞的法术如何之后,更要见。”

“不过,”灵心话又一转,“想见施主只是灵心一厢的念头,不知这伞之前几万年施主你过的平平安安,第一日我提起那伞便双双落水,灵心至今仍无法确知请施主来此到底是好是坏。施主若想走随时走便是。”

离玉听了这话,低头挽起袖子,又看了看左腕上的伞状的印记,“我原也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寻常的胎记来着,照你说的这是那伞的印记,不是如何都要见识见识的么。”

低头喝了口茶,“落水不落水与伞何干,那日我喝酒喝多了……何况你不请我来,我还每日每夜在那耿山顶上风吹日晒,打坐思过,你请我来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你不知道耿山的蛇,花花绿绿的…”

见小和尚被自己逗的开心起来,离玉又说,“小和尚你不知道上次我喝到那个酒多么好喝,你喝过酒么…啊…忘了你从小在庙里长大,定是没沾过酒的,你们佛门中人规矩太多。不过你这年纪在雾山也就是个小小仙童,只能仙君喝酒的时候在旁边捧捧杯子,下次带你去雾山,拿我阿姐的好酒给你尝尝。”

最后一句是在灵心耳边悄悄说的,说完两个人笑成一团,这时的灵心看起来才孩子气十足。

离玉问他方才的糕好吃么,灵心点头,离玉说“我也觉得好吃,今日与墨玉君在清境仙山吃到的,待我找他去与诚儒君多讨些来分给你。”

灵心问说墨玉君不会介意么,离玉答他,“我在墨玉君跟前出洋相厚脸皮惯了,他不会怪我的,其实我看墨玉君诚儒君封位品阶虽高,倒是不端什么神仙架子的,不然他也不会一路送我来此。”

灵心一阵咳嗽,离玉忙递茶水给他,灵心摆摆手说“不碍的,只是时辰有些晚了,施主也该去歇息了,明日我带施主去取那伞来,还有,明日正好墨玉君也一同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灵心面上倦容加重,话也说的简单,离玉见他气息慢慢平和,没多说什么就起身退出屋子。

出了屋门一阵风刮来,树枝上的经幡左右微微晃了晃,树叶轻轻发出沙沙声。离玉抬头看了看天色,看不见星月,只有漆黑的天底衬着大片的红云,颇为奇幻,云上光影流动,离玉心下一动,莫不是地狱的火光?

院四角点了石莲灯,照亮整个院子,予馨予德早点了灯笼侯在门边,对离玉说,“西苑的客房收拾好了,上仙请随我们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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