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鸢经历的混沌时间并不长,她醒来时,周身的环境仍旧是灯火通明。
上好的绸缎被褥盖在她身上,仿佛她只是如往常般睡了一觉,可后颈传来的疼痛是如此清晰,似乎在提醒着她,自己已经遭人绑架。
她起身下床,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雅致宽阔的房间内,看上去像某个大户人家的宅院。
她推了推门,不出所料,是锁着的。
“太后娘娘醒了?”突如其来的男声自背后响起。
虞鸢霎时一惊,旋即转过身去,一张她许多年未曾见过的脸展露眼前。
“凉王?”她蹙眉道。
凉王,便是那位早早封王,早早回了凉州封地的四皇子。
没想到他竟进了京城,这绝不是江临会下的命令。
凉王微微笑道:“我去凉州时不过才十四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太后娘娘竟还记得我。”
说罢,他侧身做出“请”的手势,“我已太后娘娘煮好茶,娘娘想问的,待坐下尽管问便是。”
尽管他此刻对待虞鸢彬彬有礼,可虞鸢知道,自己眼下不过是块砧板鱼肉,任人宰杀罢了,怕是这茶不喝也得喝。
于是她干脆不做任何反抗,抬脚便朝回廊走去。
二人隔着一张茶桌落座圈椅,虞鸢冷冷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想必凉王此次进京,并无皇帝的诏令吧?”
“太后娘娘聪慧,我就不作掩饰了。是,我这次进京的确没有三哥的诏令,不过,想也知晓,即使逢年过节他也不会给我这个诏令的。”凉王垂眸,边清洗着茶具,边道。
他并未唤江临陛下,仅凭这一点,虞鸢便已然知晓了他此次进京的目的。
先前她早就料到,待先帝的死讯传到凉州,凉王一定坐不住。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又或者不是快,而是他早已准备多年,只等待着一个名正言顺带兵入京的机会。
而先帝驾崩,在并无遗诏的情况下,江临抢占先机于灵柩前即位,这便是凉王的机会。只要给江临冠上一个弑君谋反的罪名,他便能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号光明正大入京。
只是,他为何要绑架自己呢?
凉王将泡好的热茶放置她面前,浅浅笑道:“太后娘娘此时心里一定很疑惑,我们兄弟两的皇位之争,与你有何干系呢。我现在,便为娘娘解了这个疑惑。”
虞鸢没有端起那杯茶,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我手上的凉州军一共二十万,能带来京城的却只有五万,余下五万驻守凉州,十万在后方进京的路上做支援准备。但我这些兵想对付江临,远远不够。所以,我需要有人来跟我里应外合。”
她微微眯起眼,“你想让我帮你问出京城的具体布防?”
“太后娘娘只说对了一半。”他放下茶杯,身体稍稍后仰,“不是您帮我问出,而是虞明虞首辅帮我问出。据我所知,太后娘娘与朝臣并无联系,与我三哥也交集甚少,我自是不会向您提出这个要求的。”
话音刚落,她旋即嗤笑了声,“你倒是打听得清楚。不过我希望你能打听得更清楚些,我父亲是文臣,你想要的布防在那些武臣手里。今日你绑来的若是某位将军夫人,说不定还能起到些效果。”
凉王自始至终浅浅笑着,不疾不徐道:“大炎谁人不知,如今朝中最得势的便是你的父亲虞明?先是一步步爬上内阁首辅,后又扶女儿当上继后,太后。试问,朝中还有比你父亲更有权势的朝臣吗?想必,父皇还未驾崩时,便已有几位将军被他收入麾下了吧?”
她对父亲的人情往来一向不感兴趣,有没有哪位将军为他做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父亲的势力绝不止于文臣。
方才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想试探他一下。眼下她已得到结果,凉王对朝中的局势动向,乃至于对她在宫中的走动,都知道得十分清楚。
他是有备而来的。
并且,一定同江临发动宫变一样,等待了许多年。
虞鸢侧首望向一旁。
回廊外是院子,院子里种了一颗槐树。正是开花的季节,白色的椭圆花瓣落了一地,像是六月飞雪,不合时宜的环境下又造就出极致的美。
“太后娘娘考虑得如何?”见她半晌不说话,凉王忍不住问道。
她望着那满地的槐花,张了张唇,“帮你,于我有什么好处呢?”
没想到她竟有答应的意思,凉王愣了瞬,忙道:“据我所知,娘娘还有一位姓虞的堂妹,为娘娘叔父所生。若来日我登基,必将封她为皇后,并封我与她的儿子为太子,让你们虞家与我共享天下,世代荣耀,如何?”
虞鸢听着这番话,心里十分想笑。
且不说男人的承诺便如放屁,单说等他当了皇帝,当真愿意与一个家族权势在朝中只手遮天的人共享天下吗?
自古帝王多猜忌,并不是人生来多疑,而是坐在那个象征权力与欲望的位置上,坐得久了,再好的人也是会变的。
可她却不能不信他这番话。
这府邸里面及其周围,一定都布满了他带来的凉州军,她一个女子是逃不出去的。
更何况,他将自己的筹谋与计划尽数告知她,并不是为了凸显诚意,而是觉得她并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若她不答应,就凭她知道这么多,他也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这个门的。
想罢,虞鸢深蹙眉间,装作一副犹豫纠结的模样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点下了头,“好,我答应你,但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太后娘娘放心,待此事结束,我立马写下封后诏书。”说完,他站起身来,冲门外喊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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