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走过来,深施一礼:“承蒙公子厚爱,学生厚颜领受。学生姓柳,家中呼为十郎。”
他三十岁上下,头上戴了书生中流行的帽子,穿了一件很体面的崭新蓝布长衫,虽然衣着朴素,满脸都是学识渊博的气质,略有一点拿腔作调,行礼时也不是十分恭顺。
自以为礼仪周全,但在最讲究礼法的宫中看来,实在是漏洞百出。
“请坐。柳姓…是南柯府大姓。”
柳十郎赔笑道:“达官显宦也有几家穷亲戚,学生是最不成器的那个。看公子是第一次来到本县,不知有何贵干?”
店家格外殷切的端了两盘点心过来搁在柳十郎面前,他习惯性的横了店家一眼,示意他滚开。
葛谨风看起来魂游天外,实则暗中观察,知道这厮来者不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说书先生,定然是冲自己来的。
旁边年少英武的侍卫阿岩代为答道:“自然是来取水的,这里又没什么风景。”
柳十郎见贵人语迟,看来对仙机井不太感兴趣,全然是为讨好家中长辈才来。年轻公子哥儿如花如玉的面容略带愁容,必然是缺少红颜知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仙机县中美女颇多。学生也曾遍访天下名师高友,别处的女寨主都是老娘、祖母,唯独此处,罕见的很,是一位来者不拒的风流佳人。”
葛谨风微微皱了皱眉。
阿岩昨夜还喊着冲我来,他是心口合一的人,立刻问:“竟有这样舍身布施的女菩萨?她多大岁数,有什么要求?哎呀。”
葛淼一脚把他踢到旁边去:“休要放肆!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来,辱没门第。”
阿岩敢怒不敢言,心说你准时为了一个月前那yin妇选了我没选你而记仇。
葛谨风舀了一匙粥,金童给粥上添了几根笋丝。淡淡道:“我正年轻,理应节欲养生,岂能探听女子之事。任凭她天姿国色,与我不相干。先生器宇轩昂,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些非礼之事?”这是我心宽,看淡了这件事,换一个心窄的人,必要杀你。
区区流民何足挂齿,朝廷若能减负减税,流民就是顺民,若不然,必然逃走抗税。抗税是掉脑袋的勾当,人到了那份上,哪里还顾得了礼义廉耻,快活一时是一时。
柳十郎肃然:“公子果然不凡!别处来的公子,不论王赵朱李,都问女色。是学生有眼无珠,还请公子恕罪。”
葛谨风问:“先生既然会说书,就请说说老神仙的故事。”羽化飞升的故事有五个,季节地点各不相同。
柳十郎知道这五个故事的不同之处、由谁捏造,稍一沉吟,拿捏了勾住公子雅兴的分寸:“学生晓得其中三个是假的。”
公子轻轻搁下匙著,擦了擦手:“愿闻其详。”
侍从立刻捧过香茶、水盂来。
柳十郎细品茶香:“说老神仙日服胡桃(核桃)三枚,夏季在核桃林中羽化飞仙,是假的。此事始见于二十年前的闲人笔记中,早些年不曾听老人说过此事。说老神仙自知大限将至,下山来收了李…逆为徒,在仙机县城中飞升,这件事乃是李逆捏造而成,朝廷已经查明。说老神仙在青龙山的龙头峰顶,踏雪无痕,雪化后赫然见石头上留有一双足迹,也是假的。学生登山勘察,那足迹分明有三趾,不是草鞋痕迹。”
葛谨风微微颔首,垂眸沉吟,心说:三趾,那不就是鸟吗?老神仙的传说,李逆,现在的许天师,怕是一伙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或是两伙骗子,前仆后继都来骗我爹。
“好。”
金童明白他的意思,掏出一两银子来:“有劳了。”
柳十郎还没打听出什么,以自己的容貌气质,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前程远大,这人还真是个年轻人,不识人。略一含糊,这位公子就被从人簇拥着,往县衙去了。
……
卧虎山和青龙山之间流经一条翡河,河水浅绿又极澄清,因此得名。
河水积成一个大湖,湖里一年四季有菱角莲藕荇菜等素菜、鲤鲢螃蟹等各种草鱼。左边青龙山右边卧虎山都有渔船快艇,年轻小孩都会凫水嬉戏,都在这一个大湖上打渔。
天光大亮时,文蜀换了一身新的黑衣,系一条红腰带,坐在码头钓鱼,码头上拴了许多卧虎寨的船,也有些渔民和鹧鸪,都在水浅的地方徘徊不定。才钓了三条草鱼。
殷小六高呼一声:“来了!”
翡河上游来了两艘快船,各自船头竖起大旗‘压龙山柳’‘大黑山魏’。
船上各载了二三十人,八个人划船,又顺风顺水,转眼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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