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琴童回到山寨当天,就暗地里指认了二叔。第二天早上开始,就没人再见过二叔。
黑衣骑士们挎弓佩剑的疾驰回来,依次回报:“喜帖都发完了,都命俺们带话,下月初十,人到礼到。”
文蜀高高兴兴的带着他们去练习骑射厮杀,步战三人一组的三才阵。
盾牌都是藤牌,山里就能取材制作,拿在手里轻便好用。
只有一个年轻寡妇来问过二叔的下落,那本是他的姘头。
文蜀吃饭时端着碗溜达了一圈,瞧别人吃的都是什么,麦粥配菜团子,看起来都还不错。
其他人提到二叔时,或是心领神会,或是以为他出去奉命办事。二叔的亲信想要下山,又被山门处埋伏的岗哨挡了回去,只得在寨主的亲信们身边献媚讨好。
只有干娘似笑非笑,觉得老对头被一刀宰了,这其中一定有自己煽风点火的功劳!
到夜里,葛谨风坐在旁边代替桑三郎记账算账,他的学业里有数算,上手算账一点都不难:“寨主,你二叔还能回来吗……”是因为这一百两银子,就杀了?那也太可怕了。
文蜀坐在旁边拿软布擦刀,用磨刀石轻轻打磨,时不时的对着蜡烛瞧一瞧。又数了数石头弹子,有这两样东西在手,什么都不用担心。
还有祖将军送的一袋子金弹子,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会,一颗约莫有一两金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石弹子趁手许多:“也不知道什么样人,才配得上被金弹子打死。”
葛谨风也暗悔失言,说不定她杀了人正在后悔呢,别迁怒我和琴童。
慢悠悠的改了口:“道难,我看外屋房梁上挂的那把剑好,宫中样式,是您家传宝物么?”
文蜀嗤的怪笑了一声:“拿宫中的东西当宝物,你也太瞧不起我家了。”
葛谨风心说你一身土气,难道是出身名门,被世道所逼落草为寇么?把毛笔递给琴童,让他拿去洗,走过来坐在旁边:“您家的事,我一点都没听说过。”
“那把剑没什么大不了的。”文蜀换了一把吃肉用的匕首继续磨:“我看见背青的,哦就是人贩子,随手就杀了,把小孩女子夺过来,归还本家。我师父叫我多多行善积德嘛,我也乐意做好事,但只能出力,这样所获的钱财也很多,还能广结善缘。那次抢了个粉妆玉砌的女孩,她爹寻了来也是千恩万谢,但身无余物,只有这把剑值点钱拿来谢我。你知道铸剑的是谁么?”
葛谨风竖起耳朵:“愿闻其详。”当初这一批宝剑打造了六百六十六把,并无一把由名家锻造。难道是督造军械的官员?不曾记得这些小官的名字。
“我爹就是那个铁匠。”文蜀把刀刃冲着他一晃,故意用刀刃上的寒光晃他:“他死了。”
葛谨风不信这是真话,这太普通,匠人虽然的贱籍,但铁匠的儿子大多也是铁匠,铁匠的女儿怎么可能修习高深的武功,霸占一方。当山大王可能是她家传的行当,可能是父辈被朝廷剿灭了,大魏刚建国时剿匪无数。但时间上又对不上,卧虎寨还不足十年,若说背井离乡流窜至此,又没必要。
垂眸道:“家父性情暴烈多疑,喜怒不定,我平日只等引颈受戮。你是个讲理的人,志在天下,学生反而觉得安心。”现在摸清了一点寨主的脾气,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将来若有脱身之日,还不能斩草除根。
“风谨,你真是太客气了。”文蜀眯着眼睛看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刃,换下一把:“你想说什么?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文人那云山雾罩、处处隐喻典故的一套。”
葛谨风心里已经攒了一堆她想要需要的东西,罗列名单,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就是时候:“我看细妹和猫儿和寨中其他人,都在学着读书识字,苦于没有先生。寨主若不嫌弃,我略读过几年书,可以教他们。”
文蜀欣然:“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好风郎,你想要什么?你既然有情,我也有意,不会亏待你。”
葛谨风艰难的调整心态,在凛然不屈和羞涩难言之间把握好分寸,以免激怒她。先伸手像是他观察到的正常男人一样握住她的手:“能得寨主垂青,实乃学生三生有幸。道难,可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如寒霜摧折。如今尚有两年的重孝在身,但愿寨主成全。”
翻译:别睡我!
文蜀本来也对这事儿没兴趣,她快活不着,慷慨应允:“我虽然是贼寇,总归还是敬重忠臣孝子。赤眉军都晓得厚待蔡顺,难道我不如他们?你只管安心住下,只当朋友相处。”
……
青龙山因山势如青龙卧倒而得名,龙身平缓,占地势,水源充沛又向阳,沃土也多,养得庄户也多。
龙头峰上有两座百年大庙,一年四季香火不衰,不论是乱世治世,兵匪流寇路过无数次,只敢借住不敢侵扰这几尊神仙。
青龙庄单是派人在山下设卡,收取过路费,垄断了茶水点心摊,每年三次社火获利甚巨。
文蜀一身的黑衣黑裤,肩上用杏黄布条缝了几道老虎纹,身后的黑衣骑士都是如此打扮。一行十五人,过路费是不教的,自己带了干粮大饼。攀着台阶爬到山顶上,见红墙碧瓦庄严仙气的仙家福地,庙祝同几个道人、师公在门口忙不迭的迎来送往。
庙祝一见她,赶忙迎上前深深稽首:“卧虎寨文大王到了!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文蜀抱拳还礼:“老神仙,一年不见,您添福相了。”
庙祝:“全仗寨主庇佑。”
小六庄重的拿出香桶,文蜀亲自抽出一只二尺长的粗香,在蜡烛上点燃了,冲着神殿虔诚磕头。
拜过了五方财神,再去另一座庙里拜五谷娘娘,求五谷丰登。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娘娘庙里一小袋五谷杂粮。
文蜀琢磨了一会,还没出大殿就感慨:“要不,我出家吧,这钱来的太便捷了。霸一座庙,当个胖姑子(道姑/尼姑),良田千顷,出入府城比现在还方便,凭我师父那一嘴胡诌八扯的本事,混个天师当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邬:“不至于不至于。”
段玉娇:“一年就这一次。”
张大:“买个安心嘛。”
殷小六:“您真是过日子的人。”
庙祝在旁边唯唯诺诺的送她出去,一路小跑跟在她身边,赔笑道:“贫道等人足足念了一年的风调雨顺增产增粮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寨主造化大,福泽四方,赏小道们一口茶喝。”
进来上香的富人一见她这一群人,忙不迭的作揖,随即躲开。地方上的富户对各处的大王都不敢得罪,有时候还要带他们做生意。
文蜀对庙祝假客气:“老神仙,你这里有灵有应,财神爷时常显灵呢。留步,留步。”
从山脚下往龙头峰上去的道路不算狭窄,道路两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男女,富贵人家坐在山脚下、半山腰亭子里,被奴婢们簇拥着,等着看,普通人就或蹲或站,或攀在树上,一时间山上挤满了人,比地上的草都多。
山脚下只有五支队伍,具是本地有势力的人家,旗手打着王、魏(葛)、文、朱、木字样的大旗。
别人家的大旗雕蟒绣凤,闪闪发亮的缎子做的,横着扛在肩头一丈有余,上头银宝顶+红缨是标配。而卧虎山的大旗半新不旧,没立起来时还能看到边边角角打了补丁。
路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评论各家旗子的优劣。
文蜀一身黑布短褐,脚上穿一双旧草鞋,草鞋登山时略有弹性,反而比短靴舒服一些。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两个金镯子戴在手腕上,把袖口挽到手肘,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抱拳:“朱少庄主,气色不错,身体可好啊?”
朱英头上戴了镶嵌珍珠珊瑚的金冠,横插玉簪,青衫长袍上银丝线绣了一条过肩银龙,腰上紧紧的束着腰带,下垂玉佩玉环,脚下一双崭新短靴,手里拿着一把绘了兰花的团扇,斯斯文文的往旁边一站,看着管家和教头做足准备:“文道难,有劳关心,我好得很。不耽误下个月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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