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一点。
格子间入口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一位身材偏瘦眼睛狭长的男人,他手里拎着两份宵夜:“老唐,吃点儿东西再干。”
他口中的老唐本名叫唐聿,正伸出漂亮的手指朝着鼻梁往上一推,全框架金边眼镜即刻复位。这副眼镜齐大半鼻梁架在他的脸上,衬托脸型越发瘦削,颇有几分十五世纪绘画中的贵族气质。
他盯着文件头都没抬:“你吃吧,我不饿。”
买宵夜的叫周加逸,和他是发小。
周加逸说:“该歇就歇,活儿是干不完的,着什么急。”
唐聿刚回国一个月,就职于一家叫开泰的珠宝公司。活儿的确是干不完的,活儿也没那么多,他这么拼是因为总监派给他的活儿不少,他一新来的,有的没的总得都干了。
他对周加逸说:“你撤吧,明天早点来。”
“明儿再说。”周加逸揭盖外卖盒子,“我得先吃饭。”
他便坐那儿吃起来,边吃边看刚收到的微信。
成三石发的:“老唐呢,你们在一块儿吗?他怎么不接电话。”
周加逸看了一眼唐聿放在桌上的手机,未读信息的提示灯正一闪闪地亮着,唐聿的注意力还在文件上。
周加逸回:“他静音了。”
成三石:“这一大夜还工作呢?”
周加逸忙着吃饭,敷衍地敲字:“嘛呢?有事没事。”
“美女,来不?”
周加逸转头问唐聿:“磊子攒了个局,去吗?”
唐聿说:“不去。”
“我就知道。”
成三石又发来一张照片,周加逸指着照片上一男的问唐聿:“这人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上学那会儿老和我们打球。”
唐聿看了一眼,是酒吧现场照,照片上大多都是以前的同学,这个曾经老和他们打球的男人旁边是个长发披肩的姑娘。
这姑娘挺耐寒,大冬天的穿着件连衣裙,虽然有件长袖打底,但那长袖看着也不厚。她的眼睛似朦胧月光下的莹莹深潭,嘴唇扯出个完美弧度,正冲着镜头笑靥如花。
“忘了。”他对周加逸说。
“我就多余问你。”周加逸收了手机,“那我走了啊。”
“等会儿。”
他摘了眼镜站起来。
周加逸:“又要去了?”
他说:“回来一个月了,也该和大家聚聚。”
周加逸笑:“唷,您还知道呢,刚回来那几天我和磊子说好几回都不聚,这会儿怎么想通了?”
“那阵儿事太多。”
那阵子事确实多,他一回来蔡晴就突发重病住院,刚把蔡晴安排妥当又摔跟头一样摔进了现在的公司,这公司就像个大坑,他这一个月都像个陀螺一样在坑底打转。
现在有个爬出坑底透气的机会,他自然不想错过。
他俩到时其他人早就喝开了,其中一男的笑着和唐聿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信儿没有。”
唐聿说:“刚回来不久,没来得及和大家联系。”
这男的就是先前照片里周加逸问他叫什么的那人,他旁边的姑娘正和另一个男的聊天。另一个男的双颊发红,连眼睛都是红的,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
他对旁边的姑娘说:“你要是……去烟台玩儿用不着……住酒店我那儿……有房随你住。”
这姑娘白皙的颈脖在灯下似乎闪着亮晶晶的光:“是嘛?”
“是啊……骗你干嘛?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吧,你也能叫上几个朋友一块儿去……人多热闹,我年前是没什么空了,好几个项目……忒忙,不然还能陪你们一起玩儿。”
他说完举了举杯子示意她喝酒,她喝了一口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吹牛逼,你成天不是吃饭就是打球,哪儿忙了?”说话这人叫成磊,就是先前给周加逸发微信的成三石。
成磊留寸头的鬓边剃了一道直溜的杠,两条眉毛浓黑后扬,眼皮单脖子长。
这人道:“你知道个屁……我忙的时候你又看不着。”
“看不着最好,长得跟一倭瓜似的,谁他妈想看你。”成磊边骂边招呼唐聿和周加逸:“坐啊。”
其实已经没座了,周加逸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一头扎进美女堆里去了。唐聿看了一圈,只有“倭瓜”旁边有座,他于是坐在了他旁边。
这位“倭瓜”歪着屁股,留给他一个挺大的后脑勺,他晃悠着脑袋往另一边那姑娘跟前凑:“诶美女你怎么不喝啊……养鱼呢?”
“我怎么没喝。”那姑娘扬了扬杯子逼他退回大脑袋,“我这都下去多少了,是你没喝吧?”
他顶着一张绯红的脸又从桌上拿了一杯酒:“我听磊子说……你当明星呢?”
“你认识我吗?”
他打了个酒嗝:“……不认识。”
“那算哪门子明星。”
“……不就是拍电影么……我给你投资!”
姑娘说:“你喝大了吧。”
“没有……我认真的……不就一电影么……又没几个钱。”
这人是真喝多了,一句话得分好几段才能说完,每一段停顿都逼迫着人回味那浓烈的酒气,实在熏人。
她站起来。
他问:“你哪儿去?”
“洗手间。”
“去洗手间干嘛?”
她淡淡道:“总不能是吃饭吧。”
“吃饭……吃饭带上我……我也想吃饭。”
她抬腿走了,不想再搭理这个醉鬼。
包厢外更吵,只有通往卫生间的廊道稍微安静点儿,光滑的壁上有幽幽灯光,她的皮鞋踩得地板笃笃响。尽头处也是一面墙,靠下装了两个精巧的水龙头,她打开其中一个,用手掬了一捧水,就那么掬着,半天不动。
一会儿后身旁多了一人,开了另一个水龙头洗手,那双手的腕部是系扣白衬,衬衫上是件深灰西服。
她松开掬水的手,转头攒出个淡淡的笑:“好久不见啊唐聿同学。”
唐聿关了水龙头:“好久不见,陶苏同学。”
陶苏看了看他,他除了眉目平添几分沉着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她问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他说:“不忽然,早就计划好的。”
他说完从纸屉抽出两张纸,递给她一张。她伸手接过去,龙头下的水还在汩汩流着,她这才想起来关,但被唐聿抢先一步。
她看了看他的西服袖子:“不错啊,人模人样的。”
唐聿说:“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她有些骄傲地盯着他,“他们都说我变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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