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落在了傅裴英的眼睑上,冰冷且凉,他艰难地想抬手揉揉眼睛,不料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那是他这些日子常常受的酷刑。

溺水感。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靠坐在墙壁边的,水面漫过胸口,而心腔处被一块有着脂粉香的红布包扎,暂时性止了血。

只见沈忘悦站在他身边,红袍撕了一块,脸色铁青,鬓角流有一抹薄汗,一张脸上粉嫩嫩的,断断续续喘着粗气,显然是累过。

他心头一万个念头闪过,撕裂的伤口带给他一丝意想不到的快乐。

月牙儿救了他,还真是意外,以为这回当真是要死。他咬着唇,艰难地憋住笑意。

“刀偏了一寸,要不然你现在已经死了。”沈忘悦气息沉重,语调依然冷地要命,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想杀却不能杀的烦躁。

傅裴英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小心扯到了伤,“嘶——”

沈忘悦用异样地眼神望着他。

此人有病。

牢门从外面被锁死,况且极沉,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而那个小厮是个训练有素的死士,没吐露半分信息。

他猜测,这人绝不是摘星阁的人。

只是,为什么要杀傅裴英?他想来想去,没想出个说得通的理由。

若仅仅是牢门被锁,他至少还能等吴果儿,可他没想到,刚要为傅裴英止血,外面居然有人开了水闸,这是铁了心要置他们于死地。不过,那人千算万算,没算到出水口堵死了,要不然,不用等傅裴英醒来,他俩已经成了尸体。

“别笑了,过来帮忙。”他命令道。

傅裴英先前的话他很在意,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以现在的水流速度,他恐怕是撑不到果儿前来。

他只能另寻办法。

“月牙儿有法子?”傅裴英立刻收了笑,他再脑抽也不至于认不清状况。

沈忘悦点点头,艰难地在水中行走,体温已经全数被水给带走了,他浑身冷冰冰的,只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他走到出水口处,“托我上去。”

“托?怎么托?”傅裴英问。

沈忘悦咬牙切齿,“抱着我的腿!我得把让出水口彻底打开!地面的排水有一个缺陷,当室内灌满水,暗扣会有松动,这时候能便将排水口打开,我们可以顺着地下暗河游出去,只不过我的力气不够,开启排水,还得要你来。”

灌满水后,水下压力极大,没有超乎寻常人的力气,是根本不可能打开的,而傅裴英恰好就不是那个寻常人。这人曾拿着一张千斤弓,在千里之外射穿一块巨石,或许正因为此,他才能在青灯卫内服众。

“你在等什么!”沈忘悦见他没动,几乎是要动怒。

傅裴英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这才躬下身,两手环住沈忘悦的腿,往上轻而易举地就抬了起来。

轻,还很软。

体温穿透衣袍向他传递了过来,他的心突然砰砰直跳,几乎是要越出心腔,这本就几乎着伤的心脏显然承受着它不应该承受的跃动。

血差点没止住。

“准备好了吗?”

沈忘悦扣住出水口的机关,一旦打开,整个水牢会以极快的速度被灌满,到时候,他们必须立刻来到排水口,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打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多,这其中还要算上游出去的时间——他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出去,并且就在吴果儿的卧房附近,只是他憋气的时间不算太长,他怕自己游不出去。

想到这,他提前把位置告诉了傅裴英。

“开吧,月牙儿。”傅裴英坚定的嗓音中有似不易察觉的微颤。

沈忘悦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出水口彻底打开。水流简直像泄洪似的疯狂往下灌,他们瞬间就被淹没在了水下。

他憋着气,往排水口的方向指了指。

这排水口不过一人宽,傅裴英受了伤,力气不比以往,他抓住把手,先是尝试了一下,没能打开。

沈忘悦急出一身冷汗,他本就体弱,如今泡在水里,几乎是拼尽求生欲望才得以保持清醒的,可这样下去,他还能坚持多久?

傅裴英再次握紧了把手,突然间整只手臂像被青蛇爬满,青筋暴起,几乎是要炸开,他使尽九牛二虎之力,就连刚刚止血的伤也崩裂了,周围一大片都被他的血染成了红色。

排水口终于松动了一下,傅裴英再次用力,下一秒,强大的吸力差点直接将他吸下去。他拽住沈忘悦的手,那只手冷地像具尸体,没有丝毫温度。

来不及多想,他只能把沈忘悦向里按去,紧接着才跟了上来。

冷。

沈忘悦机械般划动手臂。

他突然间后悔了,或许应该选择最保险的办法,先在水牢里等着,期盼吴果儿可以察觉到异样,可是,这样一来,他说不定也会被冻死,就算是之后再用这个办法,他也会因为脱力而无法游出。

他是个文人啊,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就算是当过状元,当了花魁,他也是个身娇体软的,他永远没办法拥有傅裴英那样强健的体魄和顽强的生命力,当窒息感再一次充斥他的脑海,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不想死。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还没离开噶戈尔,还没找到父亲,还没洗脱污名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他什么都还没做,连第一部都还没迈出去,只是苦苦苟活了五年性命,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好不甘心。

他的四肢开始脱力,身子开始沉下水底,忽然间,一股热气将他包裹住了,恍惚中,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屋里烧着银碳,暖烘烘的,母亲在他的被窝里放了暖暖的汤婆子,姐姐站在一旁嘲笑他娇气,父亲扒着门,问母亲怎么还不回房。

“咱们悦儿啊,今后肯定是个状元郎。”母亲脸颊镀上了一层光,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

“还状元郎呢,哪有隔三差五生病的状元郎?”姐姐冲他使鬼脸。

母亲……姐姐……别离开我……

悦儿……悦儿想家了……

下一刻,状元服上一阵火光燃起,将一切都烧毁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玄都上空久久盘旋,火光中透出傅裴英沾血的侧脸,狰狞地像只罗刹鬼。

沈悦,你父亲勾结叛军,谋害太子,该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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