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朝急了。
方聿敏这呆头鹅最无聊了,有他在,自己肯定不能继续拱火,看豆芽菜和房老头斗嘴了。
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呀?
必须得速速结束战斗才行了。
于是他笑道:“豆芽菜,你说,‘知之甚多’为大女人,莫非,你认为你自己是‘大女人’?”
谢颖皱眉。“臣女没有这么说。”
赵凌朝一团和气,摆摆手,“哎呀,你不要这么严肃嘛,朕就是想,既然你这么聪慧能言,朕也应当尊重你,不该把你当成寻常女孩子。不如我们,比一场?”
深宫太无聊了,豆芽菜好玩,就是要欺负豆芽菜。
“怎么比?”谢颖好奇。
看见豆芽菜上钩,赵凌朝心里暗爽。“当然是比文章。不过,为了避免我以大欺小,我们就把范围限定在《大学》。由一个中间人随机抽一道题目……”
他抓住站在一边的方聿敏一只白皙的手,当成翻书工具,闭起眼睛随意翻书,翻来覆去好多遍,终于把着方聿敏的手定在一页的一个点。
赵凌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我们就论‘格物致知’之道,如何?可以讨论、求教,不许找人代笔。半个月后比试成果。”
谢颖笑了笑,“臣女却之不恭。”
方聿敏觉得不妥,抽回手,擦了擦,微微皱眉。
“陛下,不要胡闹。”
在他眼里,谢家女只是个开蒙两个多月的小姑娘,就算考题限定在《大学》,陛下也仍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小姑娘年少莽撞,不懂这题目的难度,他却是懂的。
他很担心小姑娘脸皮薄,输了后难堪,甚至因为打击太大而不再愿意学习。
女孩儿爱读书,在他身边的范围内,真的很难能可贵。
他连续几个早晨进浣溪苑,都发现谢家女比他更早到来,端坐着晨读。他心里早已对这个女孩有了印象。
谢颖却全然不在意他的话,笑着道:“陛下,比赛怎么能没有彩头?我们总要定个赌约才行。”
赵凌朝兴奋了,这豆芽菜可真是傻到家了。他头脑一转,计上心头。
“那么这样,若是你赢了,朕半个月不许碰书。若是你输了,朕可以放半个月的假。”
稳赚不赔。
更何况豆芽菜根本不可能赢。
“只要太后娘娘答应,臣女就没问题。”谢颖也认真地回答。反正太后娘娘不可能答应。
张柏蚺和房存山一直看着。这时,房存山冷哼一声:
“不自量力。”
这声嘲讽就仿佛在说张柏蚺一样,击在他胸口。
什么东西慢慢的裂了。
他终于不再沉默,淡淡回应:“那倒也未可知。”
房存山看怪物一样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脸放弃的表情,和小皇帝、方聿敏一起离开了。
张柏蚺心里有些倦怠地上完了今日的课。
临走时,女学生照旧上来问他问题。
他照旧不准备理睬。
谁知,谢颖拉住了他的袍角。
“老师,您教我‘诚于中,形于外’,内心真诚就会在外表流露。您明明不讨厌我,为何不理我呢?”
张柏蚺下意识要扯开袍角,却愣住了。
是啊,他为何……对女学生如此大的偏见呢?
一开始是因为,他满腔热血入宫,却发现学生是个小女孩儿,内心不平衡了。
他以为女孩儿是个玩物,些许学几个字,就会成为后妃,或者嫁人。他认为,让自己教一个玩物,就是在被戏弄。
可是,这么多天来,他发现,谢颖的表现,和玩物丝毫不沾边。
她对得起名字里的这个“颖”。
可是他拉不下脸了。
谢颖站在他面前,语气十分认真。“老师,我八岁前,一直被拘在家里,母亲不给我看书,不给我写字。我最为羡慕的,便是父亲的书房。是太后娘娘把我接进宫,给我读书写字的机会。她说我通过考验,可以来浣溪苑的那一刻,就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刻。
“……您知道,为何娘娘让您来教导我吗?”
张柏蚺沉默地注视着她。
“因为她知道,全翰林院上下,只有您,才有资格教我。您自己便是历经艰苦,一步步学成的寒门学子,只有您,才懂得求学的不易。也正因此,娘娘以为,只有您,才真正懂得何为‘有教无类’。可是这么多天,也许,您让她失望了。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子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您熟悉孔孟之道,却不了解我的为人,仅仅因为我是女子而轻视,岂不是固执又自以为是?
“我不是玩物,我不是小女子,我只是需要读书。我曾经很想……做您的学生。”
说完,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结合杭嬷嬷打听来的张编修过往经历,和预习的《论语》里的思想,编造娘娘的意思,可真累啊。
——她不知道,自己胡编的话可能触及了真相。
“慢着。”张柏蚺喊道。
谢颖故意脚步不停。
“谢颖,”身后的声音缓慢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如果我还可以做你老师的话……我姓张,字柏蚺,你是我的第一位女学生。”
谢颖笑了,转身。
她赌对了。这位张编修,并不是真正不辨是非的人,他只是缺一个人让他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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