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楠郢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待觉得体内法力充沛,灵力周身运转得宜的时候,有些朦胧意念,提醒着自己要起身了。
岑清垅侧卧在柳楠郢身旁,左胳膊支在床上,正一脸认真的打量着他的五官,这五官生的冷淡异常,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固执样子,不知这眼眸下生得怎样的目光呢。
正思索着,只见柳楠郢睁开眼睛,岑清垅对上那双惺忪睡眼不过须臾,便觉那双眸间传来朗月风清般的微薄日光,他即刻笑了笑道:“哥哥是谁?把我绑到你床上作甚?”
分明是一脸稚嫩无邪的神情,可又充满调戏打趣的口吻。
柳楠郢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发现一张冷白冷白的脸上生着一副星眸明艳容颜的男子,正在他床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本欲起身,头刚离枕的柳楠郢又被吓得靠回了枕头上。
“你……”
许是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失体面,柳楠郢愣了片刻,又起身做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看了看岑清垅,似是在灵台中思索着。
岑清垅见他一副睡懵了的状态,已然盯着自己看了半晌,于是将支着脸的手收回,坐起身,整理了整理胸口的衣襟,甚是无奈的道:“看够了么?”
柳楠郢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人叫岑清垅,是昨日在六角亭睡觉的小公子。果然如昨日所见,剑眉星目,长得甚是明艳,还有一丝妖艳的气息。他缕清了头绪,说道:“失礼了,岑公子。昨日……”
“好看么?”还未等柳楠郢说完,岑清垅问道。
柳楠郢心想这小公子年纪不大,说话可够直接的,于是认真的回答:“好看。”
岑清垅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起身理了理那青色衣袖,走到桌前坐下,道:“哥哥,继续,昨日怎么了?”
柳楠郢不禁笑道:“昨日我见岑公子衣着单薄在六角亭里睡着了,我担心你着了风寒,就把你抱进来了。”
岑清垅对上他的眼神:“为何不抱到我的房间?哥哥,可要好生回答。”说罢桌下的手摸上了腰间的玉玦。
自他懵懂生于此世,便九死一生,路遇无数修仙、修道、捉妖之人,他在逃命和挣扎中,大概知晓了自己是个修得五百年道行的虺蛇,往好了说,倘若一日有幸得了仙缘,是可以修道成仙的,往坏了说,若□□道之心,那也是有可能变成为害一方之妖的。往好吃了说,虺蛇千年难遇,那蛇胆更是有解百毒的功效,若是拿来泡酒,哼。
还有大把人,是看上了他这副皮囊。蛇这类兽,不管是修成妖,还是修成人面蛇身的仙,从来都是美若方外之物,倾国倾城之容的存在。
即便是仙门百家,即便是修道之人,即便是号称替天行道的捉妖师,但凡在红尘走着的,与欲交织,多与魑魅魍魉无异。见他无根无靠,有想引他入正道的,就会有想取了他胆炼丹的,见他倾城容貌,有想收他为徒望门风的,也就会有想收了他做男宠的。
柳楠郢本以为这只是个旅居于此的世家小公子,可在岑清垅摸上玉玦的一刹,他袖中云鹤扇震了一震。这是云鹤扇作为法器的感知,一旦有杀气或发现其他兵刃法器的存在,它就会用震动来提醒主人。
柳楠郢此刻才知晓,竟还是自己初来乍到,把人想简单了。他心下盘算,此人并无妖邪之气,要么是道行过浅的妖精鬼怪,察觉不到,要么就是仙门修仙的门徒,仙骨正气。想来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从袖中拿出云鹤扇,在手中敲了一下,算是安抚云鹤扇稍安勿躁,说道:“在下方诸山柳楠郢,修仙之人。奉家师之命,来邺城找离魂索命的东西。昨日初到此地,法力折损大半,我当时的体力,只来得及把你抱到这里了。”
岑清垅见他如此坦诚相告,心想且先观察一下是什么来路,又换做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哥哥居然是个半仙?”
柳楠郢道:“只是修道之人,懂些法力罢了。岑公子你呢?”
岑清垅似是想要吓吓他,坏坏的笑了起来,“哥哥可听过虺么?”然后张开嘴露出了他上排的皓齿,示意的压了压下唇,扮做一副吓人模样道:“虺,毒蛇,水底那种,最毒最毒的蛇。蛇妖,怕也不怕?”
柳楠郢被他这副扮狠的样子逗笑了,心想这小公子许是对自己的面容有什么误解,他这张明媚的脸,即便是扮凶装狠,也只会让人觉得顾盼生姿,别有风韵,真真的,是一点也怕不起来的。他勾了勾嘴角:“我非仙,亦非人,你怕不怕?”
岑清垅也笑了一下,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丢给他一个背影,道:“哥哥,走吧。”
柳楠郢问:“去哪里?”
岑清垅边走边说:“你不是要找此间索命的离魂么?”
“你知道?”
“自然。”
“我们去哪?”
“哥哥,别问了,赶紧走吧。你可是睡了一夜一日,眼下已是子时,再晚些,就又要等上一日了。”
多日的大雪,终在这静谧无人的深夜悄悄的停了。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出了驿站。月光洒在茫茫雪地间,将二人的身影拉的愈加修长。
*
邺城西十里,零落一孤坟。寒狐啸青冢,鬼火烧白杨。
已入初春,这邺城不单暴雪连天,还冷得异常。柳楠郢不禁打了个冷颤,将狐裘裹的严实一些。他抬头望向在自己半步之前的岑清垅,仍是单衫一件,月光下勾勒出他清长的身形,显得衣物越加轻薄了些。
柳楠郢刚想问他不觉得冷么,可还未等张嘴,岑清垅就回头看着他道:“听!”
随着两人离孤坟越来越近,那声音渐渐清晰,只听得天地皆空,一片静寂的郊外荒岭间,一女子空灵的声线在唱着:“离魂……也断肠……”
柳楠郢小声问道:“她在唱什么?”
岑清垅略动嘴型,说道:“魏国小调。”
柳楠郢抬头看了看他,又道:“我是说唱的词,是什么?”
岑清垅无奈的看了看,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些。”
柳楠郢猜想,许是怕这离魂听得人语会打草惊蛇,于是就俯首帖耳靠到岑清垅身边。
岑清垅显然没估计到他理解的“过来些”竟然要这么近,近到了耳鬓厮磨的地步,他咽了咽口水,贴到柳楠郢耳边,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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