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雪不知市价,她根据以前的经验来估,大抵这一枚在当铺当卖,可换二三十贯,若是寻了卖家贩卖,应该可以卖到四十贯。

但这四十贯,连半张度牒都买不起。

沈怜雪低头看向女儿,她头发乌黑,发顶有个不太明显的发旋,发旋两边是圆滚滚的团髻,整个人都是小小的,可爱得很。

左近人家,人人都喜欢她,年纪大的孩童也爱带着她玩。

她从小就懂事、听话、贴心、孝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比不过她软软叫一声娘。

沈怜雪只是不爱说话,却并非蠢笨。

新奇的鸡蛋煎饼,坚信能治病的咳嗽药,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张嘴就让她买度牒的想法,都不是一个七岁孩子能有的。

但沈如意就是自己的女儿,她甚至不用说话,只要坐在那看着自己,沈怜雪就能肯定。

沈如意就是自己的女儿,她还是她,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无论女儿说什么,沈怜雪都不会去深究,她只是尽力满足她,让她顺心顺意。

但这一次,她即便努力也满足不了了。

沈怜雪知道女儿并非无理取闹,所以她很平静给她讲道理,告诉她自己确实买不起度牒。

沈如意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笃定,知道母亲不会拒绝自己,但她却如何都没想到,母亲竟然对她的要求深思熟虑。

度牒那是多少钱,许多人家多年都买不起一张,即便如此,沈怜雪都没想过拒绝女儿,让女儿难过。

沈如意低头蹭了蹭眼睛,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小声说:“娘,我知道,过几日度牒价格会降,我也知道谁会卖,我甚至还知道多少钱。”

沈怜雪顿住了。

沈如意最近其实总是走神,沈怜雪发现了,她问过女儿,但沈如意不肯说,沈怜雪就不再问。

现在听到女儿突然说这样的话,沈怜雪心里难免升起一些难过,她并非难过女儿瞒着自己,而是难过女儿小小年纪竟要面对这些。

沈怜雪放下手里的油纸,她把女儿紧紧抱紧怀里,在她圆润的小脸蛋上亲了亲:“都是娘不好,让团团受委屈了。”

若是她有点本事,能好好养育女儿,哪里要女儿如此担忧操心未来。

七八岁的孩子,就想着替她抗下生活的艰难。

沈如意听出了母亲声音里的苦涩和自责,她反身抱住母亲,用最大的声音说:“娘最好了!”

她说得特别铿锵有力,说完喉咙哽了一下,顿时咳嗽起来。

沈怜雪原还有些伤感,这会儿立即想不起来任何难过情绪,只手忙脚乱给她倒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说那么大声做什么。”沈怜雪道。

沈如意吃完一整杯水,才说:“在团团心里,娘最好了,就是要大声说出口。”

这是师父教导她的,有什么心里话,就要立时说出来。

感动也好,关心也罢;喜欢也好,憎恶也罢,都直接了当说出口。

沈如意曾经做不到,经历生离死别,看尽人间冷暖,倒是能坦然说出口。

沈怜雪拍了拍她的头,没有再悲春伤秋下去,只说:“那你说,大约是何时?”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母女两人能听到。

沈如意也不自觉压低声音,做贼似地说:“大约在十一月初三初四左右,会有人去大相国寺后门处售卖度牒,那会儿应当是最低价,二十贯一张。”

沈怜雪吃惊极了:“二十贯??”

她不自觉拔高声音,随即立即捂住嘴:“怎么会如此便宜,便是娘没关注过这些,也知道近些年都是百贯上下。”

沈如意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政令调控等问题,因为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只能含糊说:“就是会降。”

她说的特别坚定,沈怜雪一时间有些犹豫。

“团团,那玉佩是咱们最后的依靠,”沈怜雪认真对女儿说,“娘不是想要给你认亲,给你攀附富贵门第,只是想着若有万一,当了好歹能换些银钱,不至于身无分文。”

沈怜雪同女儿一向是无话不谈的,且不说沈如意从小聪慧,一点就透,再说这些也没什么好避讳,她直白说了,女儿能听懂的就会记住,听不懂的,等她大了,便也能明白。

富贵门户,陌生血缘,对于沈如意母女两个并非是好事。

因谋害和算计而来的孩子,除了亲生母亲,谁又会喜欢?

沈怜雪怕若真寻了她父亲,反而会害了女儿,对方会如何对待女儿,会如何摆布女儿命运,介时她都无法干预。

所以,这块意外遗落的玉佩,在沈怜雪看来,只作为她们母女最后的保命符。

沈如意仰起头,看向犹豫担忧的母亲。

她坚定说:“娘,信我,这玉佩不会丢,最终还是能赎回来。”

“这钱,我们也一定能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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