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与坤泽之间本有诸多忌讳,但今日毕竟是情人相会之人,冥府又不似人间那般秩序森严,酒楼里几乎都是互斟共酌的情人,看在宁霁玉眼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本只是想与陆柒故地重游,重新喝一回数千年前,陆柒作为天界代表来冥府与他订立合约时,在这家酒楼喝过的清心酿。
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情形。
其实冥府与人间并无不同,有情人间赏灯许愿是不必挑日子的,而若是薄情之人,即便是在这样的氛围里,便是赏灯许愿,也不过……
自欺欺人。
冥府中人总是有些特殊手段,桌上那小小一壶酒,宁霁玉斟了一盏又一盏,那酒壶也丝毫不曾见底。
不知不觉间,已是十余杯下肚,而对面的人,除却开始被他强灌了一杯,便一直木木地坐着,既不举杯与他对饮,也不开口劝他少喝一些。
好似“陪酒”,便当真只是陪着他喝酒罢了。
战神甚少沾酒,这一点倒是不曾变过。
宁霁玉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数次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陪坐着的陆柒,而后又不得不数次地掩去自己眼底涌现的失望之意。
便是从前他与从前的战神在此间饮酒时,也不至于当真枯坐至此。
至少那时二人虽非情非友,但到底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望着那双始终不曾泛起一丝波澜的眼眸,宁霁玉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早该知道摄魂之术对陆柒这般强大的灵魂的作用,几乎微乎其微的。
宁霁玉本以为自己会万分享受这个独一无二的生辰,不料竟是如此索然无味。
陆柒从始至终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却甚至不曾主动开口唤他的名字。
一次也没有。
“阿柒,陪吾去河边放灯吧。”也不知喝了多少,宁霁玉难得地也产生了些许醉意,嗓音渐渐冷了下来,只是心底一点微茫的渴望仍支持着他“做完”有情人间应做的事。
“好。”
神灵是喝不醉的,体内磅礴的仙元能将世间最烈的酒都瞬间化去,除非神自己想醉一场,没有人能让一个神仙喝醉。
而今日的宁霁玉,正有些自暴自弃。
脑海里稍稍有些晕眩,许久不曾体验过的醉意自胃里翻涌而上,宁霁玉起身时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本要施法将自己扶住,却不料反倒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淡淡的鲜血气息喷洒在他的鼻尖,是他魂牵梦绕了数千年的、独属于战神的信香的味道。
宁霁玉满怀欣喜地抬头,然只对上了一双迷茫的眼眸。
陆柒只是凭身体本能接住了一个醉酒的人,仅此而已。
这个念头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浇进了他的心里后,又如一簇炬火,大肆灼烧他的神志。
宁霁玉面上血色尽失。
“宁公子?”陆柒迟钝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不知自己方才为何突然飞速起身,又飞速地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只是下意识便这般做了。
还未及他反应过来,怀里便多了个“古怪”的人,他的双臂环在对方纤细的腰身上,触感柔软而冰冷。
好像很是熟悉?
自己与这位宁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无事,吾只是有些醉了,”宁霁玉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阿柒陪吾去河边吹吹风就好了。”
失去意识的陆柒难得“开窍”一回,主动伸出手臂道:“既如此,便让在下扶着宁公子吧。”
宁霁玉面色又是一暗,只是陆柒难得“主动”,他又怎么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陆柒一路扶着他走,非是情人间的相互依偎,反倒像是扶着个腿脚不便之人。
二人受了不少注目礼,宁霁玉又羞又恼,奈何拿陆柒没有半点办法。
河边已然聚集了不少人,河灯飘飘摇摇,照亮了整片岸堤,自然也照亮了岸边众人交握的手。
宁霁玉默然不语,不自觉地捏紧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河灯,指节几乎攥得发白,便连双肩都轻微地颤抖起来。
有情人因真心十指相扣,而他与陆柒又算什么?
不过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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