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柒的身后,宁霁玉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从前在战场上兵戎相向时,对方身披战铠、气势凛然的模样。

但回忆终究也只能只是回忆。

若真让陆柒上了战场,反倒想起从前的事……

宁霁玉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他只知,这一场赌,他输不起。

宁霁玉刚要反驳,那首辅大臣便又咄咄逼人道:“陆将军虽有将军之名,到底来到冥府时日尚短,领兵经验也颇为不足,兹事体大,将军若是未能凯旋,岂不是既劳民伤财,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陆柒轻笑一声,状似不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镇纸。

镇纸质地极好,玉质细腻、触手生温,正是北境独产的天材地宝,用来砸人实在可惜。

“首辅大人非我,安知我不得凯旋?”陆柒轻声道。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这方白玉镇纸和一众文臣之间来回逡巡,眼神虽很平和,在众人看来,却似是隐晦嘲讽。

首辅脊背一僵,但旋即便道:“行军打仗与单枪匹马到底不同,将军便是天赋异禀,也不可以寻常兵士性命为儿戏。将军并无领兵经验,而天界却是能人颇多,如今天界战神虽已不在——”

他话未说完,宁霁玉猛然站起,衣袂随他起身的动作一阵翻飞,掀起滔天气流,几欲将人翻倒在地。

“闭嘴!自己技不如人,便休要提天界战神之名,更不可以他为借口!”

陆柒眼睛微眯。

自他来到冥界之日起,这位冥主大人,便从未露出过这等气恼的神色便是方才为了搞定这些主和派的老古董,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大发雷霆。

但首辅一提到“天界战神”四字,宁霁玉竟就有这般大的反应。

天界战神又是谁,难不成与冥主还是旧识么?

陆柒将这一疑问暂且按捺,决定日后去藏书阁寻找答案。

身后的人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信香气息,如今又隐隐暴动。

陆柒轻咳一声以示提醒,宁霁玉登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面上的神色却不曾和缓下来,而是冷哼一声道:“秦大人,孤再说最后一次,大人没有本事,不代表他人也没有本事。”

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对方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陆柒不动声色地向宁霁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面色愈发苍白,眼底却逐渐氤氲起一抹艳丽水色。

窗外晦暗不明的日光洒在他眼角眉梢,显得很是羸弱。

宁霁玉头脑一阵眩晕,勉强在桌案上虚浮一把才站得稳当。

心绪激动之下,他并未发现下头站着的首辅在这时忽而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柒瞳孔猛然一缩。

……不能叫他发现异常!

“秦大人可还有异议?”陆柒冷笑一声,将场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宁霁玉也借此机会重新坐好,勉强敛去了周身不安的气息。

首辅疑惑而古怪地又看了他一眼,却见冥主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指节在桌面上轻叩,似乎昭示着主人的不耐烦。

“老臣还请陛下三思——”

“不必三思了,”宁霁玉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慢条斯理道,“孤意已决。”

场上众臣皆抬起头来望向宁霁玉。

“众臣听令,”宁霁玉拾起一块红木令牌,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着禁卫军统领陆柒为镇北大将军,即日起,领兵前往北境抗击大敌。”

书房内所有人,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其中也包括陆柒。

他今日前来书房,一是因着阿元所说“冥主暴怒”,二则是借口领兵打探消息,不曾想过宁霁玉竟当真肯放权给他。毕竟,他才刚来冥府不久,即便宁霁玉信重于他,他到底也不过令一个“陆将军”的替身,不是真正的陆将军。

更何况,自己还有“妄图逃跑”的前科。

虽然他的确计划,在此战过后找机会逃走,但也没想到,此事竟如此顺利。

众人似乎都呆了一下,宁霁玉蹙眉道:“尔等可有异议?”

连续伏案批阅公文已久,又撑着陪这帮人闹腾了一阵,饶是他法力高深,此刻也不由很是疲惫,几乎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一贯挺直的脊背也忍不住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老臣……”

首辅还想说些什么,宁霁玉假作没有听见,不耐烦道:“既然众人都无异议,陆将军,为何还不接旨?”

陆柒此时才反应过来,上前半步,手掌稍一翻转,那被宁霁玉砸在地上以作警示的令牌便安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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