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项英雄项队长居然当过道士这件事,宋恂颇感意外。

那个一直给他们劝酒,眼里透着精明的彪形大汉,哪里像道士了?

“道士能当大队干部吗?”吴科学问。

“我刚听说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震惊。后来才知道,这事在乡下还真不稀奇。刚解放那会儿,村子里几乎全是文盲,但是道士大多能写会算,他又年富力强,正是合适的干部人选。”

宋恂对于项队长的过往不甚在意,只追问:“无论是什么出身的大队干部都不能干涉省渔的业务吧?”

“怎么不能?他可太能了!”严秋实灌了两口茶,打开了话匣子,“这些年各地都在破四旧,反对封建迷信。可是在瑶水大队,因为项英雄当了这个大队长,封建迷信活动反而更猖獗了!”

说完,他就刻意停顿几秒,等着看他们的震惊脸。

可惜宋恂让他失望了,听了这么劲爆的内容,对方脸上也没什么波澜,还在他停顿的间隙抿了口茶。

行吧。

好在吴科学还是很捧场的,一直在催促。

“为了给联合加工厂提供鱼肝油的原料,咱们支公司的一项主要任务就是捕捞鲨鱼、孔鳐和鲸鱼。”严秋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问题就出在捕捞鲸鱼上……”

宋恂笃定地问:“瑶水大队的人不肯捕鲸?”

严秋实夸张一叹,算是默认了。

“怎么回事?”吴科学满头雾水。

宋恂便隐晦解释了其中内情。

与许多沿海地区一样,南湾也有些民间传说。

比如,鲸鱼、鲨鱼、海龟这类海洋生物,在很早以前被视为神物。

尤其是鲸鱼,渔民们称其为“过龙兵”,认为鲸鱼是海龙王的保驾大臣。

而且跟在猎食的鲸鱼身后,总能得到大量渔获,所以长久以来,很多渔民认为遇到鲸鱼是件幸事。

只是,他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相信这些传说。

吴科学无语道:“明知鲸鱼在南湾意义特殊,还让人家去捕鲸,这不是诚心难为人嘛!”

严秋实瞪眼:“真是笑话!金海大队的渔民也是南湾人,为什么人家就能钓鲨鱼捕鲸鱼?”

“你们既然认定项英雄搞封建迷信,怎么不上报?”吴科学哂笑。

严秋实一默。

他们当时并没抓住项英雄的什么把柄,很多事情甚至是过了很久后才想明白的。

他无奈叹道:“反正你们吸取教训吧,别仗着是城里来的,就小瞧了农村社员。”

话里还带着点吃亏后的心酸。

宋恂看他这样,不由想笑,主动跳开话题问:“咱们的船员全都是瑶水大队的?”

“对。这些人特别抱团,我们重新招过一批船员,不过新招的也是一样的路数,捕鱼可以,但是拒绝捕鲸,连鲨鱼都不肯钓。”严秋实一摊手,“都是被项英雄撺掇的!没辙!”

宋恂笑道:“项队长还挺有威望的。”

对此,严秋实也很认同。

“他既是大队长,又是船老大,在好几个大渔场都有人卖他面子。所以,在瑶水大队,除了贾新华,没人会对他的决定说个‘不’字……”

*

宋恂一整个上午都在琢磨支公司的事。

严秋实所说多半是真的,但也得挑拣着听。

第一年兴许是因为船员不肯捕鲸钓鲨才没能完成任务,但之后两年就未必了。

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上级部门总不会撞南墙上瘾,明知当地情况,还连年给他们制定同样的生产任务。

所以,关于支公司的问题还得问问其他人,尤其是那位在养病的刘主任。

不过,有一点严秋实倒是说得没错,他们现在确实没什么工作可做。

不只是他们,连贾红梅这个副主任,也是从早上就开始喝茶看报。

项爱国更是只来公司点个卯就去队里帮媳妇上工了。

然而,宋恂没能在办公室里闲多久,临近中午的时候,被生产队的民兵排长找上了门。

听他道明来意,宋恂好笑地问:“你们队里开会,让我去干什么?”

贾红梅也说:“对呀,铁奎,小宋刚来,又不是队里的干部,你叫错人了吧?”

“错不了,找的就是新来的小宋同志。”郑铁奎是个大嗓门,一开口就自带回音,“队长叔让我来的,队委中午要开会,还是商量那个养猪场的事。”

听说是为了养猪场,贾红梅立马重视起来,“小宋,养猪场的事是大事,你还是去看看吧!”

宋恂本就不乐意在办公室干坐着,顺势端上茶缸,揣上一张刚看过的报纸,就跟着民兵排长出门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杜三泰翻着他的三白眼,酸溜溜道:“省城来的就是不一样,才来一天就能去大队部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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