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摇摇晃晃,虞清梧独坐其上,单手支额,闭着眼装出一副“我很乏,我很倦,我不想说话”的神情,尽量避免和闻澄枫产生任何可能的眼神接触。
但也不知道是闻澄枫存在感太强,还是虞清梧实在心虚得厉害,明明少年一言不发地跟在随行仪仗中,虞清梧却总觉得背后辗转徘徊着一道目光,像是恶狼幽幽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于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闻澄枫并没有真的在打量她,而是和其他人一样规矩地垂首走路。虞清梧这才安下心,便心想方才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重新坐好。
可她刚转过头,还没阖上眼睛,相似的感觉又来了。背后无风,却无端令她感觉毛毛的,如坐针毡。
虞清梧不信邪,再次扭头。
和刚刚一样,别说投来视线了,闻澄枫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无,唯有熹微的阳光从天边洒下,照在他侧脸曲线,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虞清梧蓦然意识到,穿来许多天,她还从未仔细看过闻澄枫的眉眼相貌。
少年不愧是原书中的男主角,五官生得格外精致,嘴唇偏薄、鼻梁高挺、双瞳深邃,如同一件精雕细琢出的工艺品。纵使脸部轮廓还没有完全长开,尚显稚嫩,但已然能想象出他日后君临天下的威严肃肃。
趁着明亮天光,虞清梧甚至望见他左边丹凤眼睑下有一颗小痣,呈现出少年发梢的暗红色。
虞清梧哪怕经历了穿书这般离奇的事,骨子里也依旧是崇尚科学的二十一世纪青年,不信奉封建迷信中的凶吉卦象。她并不认为闻澄枫与众不同的发色是什么不详征兆,反倒坚信最惊艳的美,总是独一无二的。
她看得仔细而着迷,一时忘了收回视线。突然,闻澄枫似是察觉到了她久久停滞的打量,倏尔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虞清梧与少年撞了个四目相对。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端正坐好。
宛如上课开小差被夫子发现,便迅速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假装自己从始至终都在认真听讲那般。
殊不知,她这动静落在闻澄枫眼底反倒成了欲盖弥彰。
……只是对视一眼而已,怎么又慌了?
虞清梧确实很慌,她心想自己今天也许是犯了水逆,否则怎么会说人坏话也好,偷偷看人也罢,都被当事人逮个正着。几度社死的尴尬累加起来,都能用脚指头抠出半个皇宫了。
她双手开始揪暖炉外包裹的锦袋,扭扭捏捏,反反复复,心底重新琢磨起过不去的那道坎……
方才寝殿门前,她说想要驯服闻澄枫的那段话,到底有没有被少年听去。如果听见了,闻澄枫会不会觉得她心怀不轨而憎恨她。自己要不要尝试着再讨好讨好他,以自证清白。
保命嘛,不寒碜。
多照顾些男主,总是有利无害的。
于是虞清梧抽解开斗篷系带,仰头望了望露出云层的日头:“这天儿似乎比前几日回温了些。”
“殿下说的是。”琴月闻言回话,“前几日降初雪,难免寒气重些。”
虞清梧顺势扯了扯衣襟领口:“本宫竟觉得有些热了。”
“闻澄枫,你上前来。”她说着唤出了少年名字。
等人行至她面前,便把握有暖炉的那只手伸出步辇,“替本宫拿着,双手捧住那样拿。别让炉子里头热气散太快了,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忽然近至眼前的手,纤纤玉指如柔荑,盈盈皓腕凝霜雪,闻澄枫鬼使神差地多看了几眼。心想难怪虞清梧张牙舞爪起来一点威力都没,这般好看的手就该属于软绵小白羊。
哪怕披着狼皮,凶巴巴的话张口就来,也改变不了小绵羊的本质。
见他半天没反应,虞清梧不禁出声提醒:“发什么愣呢?”
闻澄枫这才回神接过手炉,捧得小心翼翼。
虞清梧看少年这小动作,就猜到他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相比起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上好衣料,外加貂绒斗篷披身的她,穿得并不保暖的闻澄枫显然更需要那只暖手炉。
而且闻澄枫的风寒才好,这几日得格外注意,免得再着凉引起鼻塞烧热复发。
南越皇宫建筑恢弘,从瑶华宫到广阳殿,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虞清梧几乎是掐着开宴吉时到的,除了皇帝御驾,所有后妃及皇子公主,正三品及以上官员携诰命夫人都已入席,交谈声嘈杂。
她甫一入殿,就察觉到周围议论声更大了,且不断有目光自两侧席位投来。起先大多落在虞清梧身上,后来则纷纷望向她身后跟着的闻澄枫。
当初南越大捷,活捉北魏前太子的消息,直接从边境传到了朝堂上。闻澄枫被压上过金銮殿,是以朝臣皆识得他面容。后来少年又被安置在掖庭,后宫中人便也逐渐知晓了他。
这会儿估计所有人都在想,渔阳长公主把他带来冬至宴做什么?
让北魏前太子为南越祈愿福泽吗,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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