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生阳在殿前百步阶下,一动不动,站成了一尊石像。
凌华宗多草木,夜间水汽深重,谷盟主的玄纹衣袍被打湿了一重又一重。
他垂目看着袖间飞龙在天的银丝暗绣,平直的嘴角扯了扯。
那是一个讽刺的弧度。
即便不曾皱眉,他眉中的川字也十分明显,刻痕深深,仿佛始终不得释怀。
“叮铃。”
风中传来清脆的铃声。
谷生阳重重地闭上了眼。
薄火灵堂前,兰因剑灵白衣当风,面色冰白,袖着手向下看。
“楚兰因。”谷生阳毫无预兆地开口,哑声说:“我对不起你。”
跟出来的李普洱初听这一句,忽然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了。
仙道盟宗主亲临,怎么和想象的不大一样呢。
木傀沧山站在兰因剑灵半步外。
藤木蛰地,他眯了眯眼。
“这人有病。”楚兰因向沧山那边侧了侧,道:“相思病。”
沧山:“让他吃药。”
楚兰因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遂朗声朝谷寻思道:“谷盟主,你吃药了吗?”
谷生阳一愣,居然真从袖子里掏出个药瓶,拔出瓶塞,往手心里倒了几枚朱红色的药丸,仰头咕嘟吞下。
“真吃?”楚兰因瞪圆了眼。
他诚恳问李普洱:“你们的医道已经这么厉害了吗,这个也能治?”
李普洱懵逼:我也不知道啊。
谷生阳咽了药丸,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站立在阶下,灵息紊乱,看在楚兰因眼里,灵线纠结成乱麻,像是一只牢中困兽。
他颤声道:“楚兰因,魔族已攻破沉龙关十三城,不出三日就能打过宁州边界。”
楚兰因缓慢地眨了眨眼。
“这与我何干?”
不出意外的答案。
谷盟主苦笑了一声,他明明有一百种商谈方法,可还是因为那么几分的私心,用了最难看的一种。
“魔族想要你。”谷生阳的唇瓣抖了抖,似乎羞于启齿,“他们想要用兰因剑,交换——”也不粉饰,直接交代道:“换十日停战。”
楚兰因:哦豁,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不经在心中赞道:还是魔族办事利落,这一招真棒,给他们鼓掌。
然后他点了点头,应道:“好啊,明天走吗?”
谷生阳一怔,脱口而出:“兰因!”
李普洱心中惴惴:怎么回事,这气氛越来越奇怪了耶……
“打住打住。”楚兰因无奈道:“谷盟主,你当年犯病的对象不是我。”
他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个名字,“你思慕的是怜拂,别搞得好像我们有什么旧情一样。”
“对了,小拂呢?”
他好像浑然没有找到重点,认真问道:“他还欠我一坛桃花酒,他让你带过来了么?”
谷生阳舌根还残留着苦涩药味,化开了,又翻上血一样的腥甜。
“这不是开玩笑。”谷生阳皱眉说:“十天,够我们从落阳关调兵,那是宁州三十万百姓的生机……”
楚兰因:“我真去。”
谷生阳蓦地拔高音调:“楚兰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剑灵也暴躁了。
他指着谷生阳,怒对沧山道:“他耳朵聋了?”
谷生阳后知后觉,这才注意到楚兰因身边站着的人。
修士目力极佳,尤其是到谷生阳这个境界,一目可见千里外青草上的一只小虫。
可就在他看清沧山的面貌时,谷生阳瞳孔剧颤,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了幻觉。
“谢……不对,你不是谢苍山。”
他神神叨叨像是真的发了病,“兰因,难道你……不,那你当初……”
李普洱更加听不懂了,心想:这谷盟主不会脑子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谷盟主,我都答应你了,麻烦你去给魔族去个信,问问我最早什么时候能出发。”
楚兰因还想回去听那段红莲妖的后续,有些不耐烦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好滚不送。”
话罢也不管谷生阳的高声呼喊,转身就走。
沧山大步跟了过去。
*
殿外,只剩下李普洱和谷盟主面面相觑。
“这个……谷盟主啊,要不你先回去哈?”李普洱身为小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风一扫,看到了拐角处的百川剑灵的一片衣角。
“百川前辈!”李普洱道。
正津津有味吃瓜的百川吓了一跳。
他慢慢飘出来,一本正经对李普洱说:“小道友,吃瓜群众就要自觉搬好小板凳,不要一惊一乍的。”
呼啸一阵风起,谷生阳竟独自驭风而去了。
李普洱:“你剑主好像不要你了。”
“正常,他发病呢,过一阵就好了。”百川剑灵浑不在意,神神秘秘地飘过去,对李普洱低声道:“我有个大八卦,听不听?”
道心坚定的李普洱:“探听旁人私事,有违修道人本色,不该听。”
百川剑灵怂恿道:“关于谢剑尊的。”
李普洱一顿,还是道:“……不听。”
剑灵:“我保证,这段书上肯定没写过。”
李普洱内心:啊啊啊啊啊好想听!
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咬牙说:“还是算了。”
百川剑急了:“是我想和你讲,是我逼着你听的!”
“快说!”李普洱凑过去,“我准备好了。”
百川剑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个讲述的对象,别提多高兴了,激动道:“你刚才听到怜拂的名字了?”
“这是谁?”李普洱觉得手里缺一把瓜子,但现在一时也买不到,“我怎么没在书上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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