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龙关外,伫立着划开人魔两界的石碑。

仙道盟的人在护送兰因剑到达指定地点后,长揖告别,原路折返。

四名魔兵抬起木箱,直奔魔宫而去。

他们抬就抬,用的居然还是扁担,若是楚兰因在外面,不知道要吐槽成什么样儿。

李普洱跟在沧山身后,垂头丧气了一段路,才勉强让自己打起了精神。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木箱,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戒备,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狗,看得魅魔心里痒痒,也想要撩拨他一下。

沧山不紧不慢跟着他们的步子,行若无事,神情淡然。

不像是随行人质,倒像是来踏青的。

李普洱不解风月,别在前襟的碧叶能让他不受魅术影响,对方就施展言语攻击,故意妖声妖气地缠在他身边,还一股脑儿往他耳朵里灌从来没有听过的浪言浪语。

可怜李小道友还不敢封闭听觉,就这样听了一路,简直都要被巫山云雨腌入味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他只能避那魅妖如洪水猛兽,巴不得离他能有八丈远,宁愿被沧山的木藤牵着,也不想再靠近那魅妖半分。

不过魅魔对李普洱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道生只有逗弄的心情,毕竟这种小东西一口就吸干了,吃也吃不饱。

他不像那些专爱收藏明眸皓齿少年的同族,会精心把青涩的少年一点点调·教成只知鱼水欢好的娈妖,那太费时间精力,他喜欢成熟的男女,能长久的用,也不必他费太多的心。

比如那位木灵根的修士,就真的很合他的眼缘。

七位魔将让他把兰因剑全须全尾地送到,他自然会好好地办。

但至于仙宗那边来的陪侍,可没有说该如何处置。

不过刚才在藤木墙后……

魅魔一个恍神。

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算了,他摇了摇头,自己的魅术在魔界数一数二,又有谁能迷惑他,怕不是多想了。

魅魔兴致满满。

很快,他要找个机会捕猎。

*

踏过分界碑石后,他们就已经正式进入了魔族的地界。

太徽清浊二气,浊气下沉开冥府,清气上升登仙途。远古时期人魔两族择地而居,修士在北原划出一块清圣之地,开宗立派,福泽与人间因果呼应;魔族则在秽气丛生的南野开辟土地,各自占山封王,征伐百年不止。

直到后来天道觉醒了一脉魔族的凤凰王血,王血赋予了这一脉空前的力量,横空出世了一只先天大魔,在烛阴之地建起魔宫,从此万魔俯首,自称王臣。

不过显然现在王血式微,从前主张以和为贵的老魔君被杀,十位魔将大肆举兵,直接踏过人间十三城,直逼仙宗腹地。

在木箱被抬过地界碑石后,所有人清晰地听到了箱内“咚”地一声闷响。

李普洱如临大敌,刷拉就拔出了剑。

魅魔步伐轻盈地绕到他身旁,贴在他耳边,狡猾道:“小仙友,入了我魔族地界,就由不得你们道法嚣张了呀,不信,你快试试感知体内灵气,还剩了几分?”

他语调悠悠,絮絮在李普洱耳边低语了什么,然后仔仔细细地欣赏起李普洱一点一点变白的脸色,又十分恶劣地笑了起来。

尖细的指甲划过小少年的面颊,泛粉的眼珠一转,落向沧山那边。

“天色已晚,爀月不宜夜间行路,这里是枭族地盘,我们扎营起篝火吧。”

魔兵们欢呼一声,异常地激动,就像白天累死累活,已经等休息的命令太久,早就迫不及待。

进入魔界后,魔兵白日行进的速度明显变快,夜里却不再赶路。

与人界不同,魔界上空多掠过浊气云流,载不动灵舟,御剑或御气也容易被身有双翅的魔物攻击,故而大多数陆地魔物都是靠两条腿走路。

他们要提防来抢剑的同族,也要抵挡“爀月”天气的异变,夜深时会燃起稀释过的王血的魔火,警示其他魔族勿要靠近。

爀月,是阴坑出现后在魔界产生的异象,会伴随一系列古怪反常的天气,以及大大小小难以推演的意外,为期三十天连续不断。

明明才是人间正逢秋,今日魔界夜里的气温却低到凝水成冰,魔兵们纷纷取出随身的渡河酒,在火边烫热了来喝。

大抵是怕修士们冻死,他们也分了沧山和李普洱一壶。

李普洱抱膝坐在木箱旁,橘中带蓝的魔火照着他整整瘦了一圈的脸。

少年白天的时候抖擞精神,夜晚休憩时也不敢睡,日日靠丹药顶着。

他既害怕靠近这口木箱,又强迫自己一定要守在这箱子附近。

沧山拎着酒葫芦坐在李普洱身边,将酒递给他,李普洱刚要伸手去接,沧山却把葫芦收了回去,道:“差点忘了,你几岁了,满十八了没?”

“满了!”李普洱伸手就要去夺酒葫芦,沧山搭手摸了他的骨龄,摇头道:“还这么小,不该给你的。”

李普洱知道自己抢不过他,缩回去合抱着自己的胳膊。

这里的篝火是用一种紫色的木头生起来的,木头上还缀着紫红色的花苞,在火里也没有被烧坏,是从未见过品种。

半响后,李普洱闷声道:“楚长老是不是会很疼?”

如果楚兰因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给李普洱科普剑灵的常识,剑灵才不会疼,也没有麻烦的五感,天地之灵就是这么出尘脱俗,天生就有渡劫的修为感知。

沧山闭着眼就能想象到楚兰因坐在这里,说这话时的样子。

他的一双眼会微微弯起,眉头舒展开来,眼底清澈含光,唇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还要用手托着腮,歪着头得意洋洋地问李普洱:“怎么样,剑灵厉害吧,羡慕不?”

“嗯。”沧山垂了眼,火光在他眼皮上镀了一层薄薄的明亮,发梢却染上了幽蓝色的焰心颜色,像是回忆独有的流美与怅然。

他低声说:“他确实从来不会喊疼。”

李普洱难过地皱起了脸,眼圈红彤彤的仿佛被火灼过。

少年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哽咽道:“那魅魔说,越是清灵在魔界越被压制,他说那一声就是楚长老的挣扎声,箱子里被他下了魅咒,夜里他们会侵入楚长老的识海……”

而后再也讲不下去,哭成了一团。

魅魔说这个秘密只告诉他,事已至此,谁也不能改变,他将这个不堪的秘密瞒了一路,多一个人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然增加木傀的担忧。

魔物从来没有善茬,玩弄七情六欲的魅魔更是其中高手,他对李普洱这样的少年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但却随心所欲,戏弄的心上来了,就会付之行动。

可李普洱真的瞒不住了,自过石碑后的那一声后,箱子里隔三差五就会有动静传出。

他根本不能去想他们的长老不着寸缕地蜷伏在血咒中,还要被魔物在识海里羞辱,他一想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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