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要本王带兵去山海关,查沈策谋逆一事?”

北野陵单手支颐,阖眼揉着额角,面前摆着一沓墨痕未干的信纸:“知道了。”

他这几日消瘦许多,甚至于形销骨立的程度。如今坐在书案后,披着白狐裘,仿佛严冬里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的梅枝。

“殿下,臣斗胆猜测,此事与坤宁宫那位,必定脱不开干系。”

待通传的亲卫下去了,祁重山站在北野陵面前,敛目沉声分析道:“这几日圣上病着,太子监国,皇后与国舅定然会动心思。”

“嗯。”

北野陵睁开眼,静静望着书案上那支刻有族徽的小狼毫,容色冷淡。“父皇这次病得突然,皇后也等不及了。调开本王,方便做事。”

说到这,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山海关远离京畿,皇后想要除掉本王,也容易些。”

“那殿下的意思是?”

“反客为主……”

北野陵顿了顿,压下心脉愈发严重的刺痛,继续道,“皇后这个位置,坐得未免太安稳了些。”

他掩唇轻咳。

“这次你留在帝都,看住皇后,保护好九儿。”

祁重山会意,低头应下。

自投毒之事发生已有月余,北野玦还没有醒。

阖宫上下都知道,这位九殿下是北野陵为数不多的软肋。

就连浣衣局的嬷嬷,闲谈时说起北野玦,都会感叹:当年沈四小姐盛宠绝尘,却因意图陷害九殿下,一夜失宠,最后落得陈尸雪夜的凄惨下场,足见穆王殿下心肠之硬。

说完又忍不住摇头,幸而穆王殿下冷心无情,否则日后回头看,定然会悔得撕心裂肺。

北野陵又交代了一番帝都兵力部署。祁重山衔命,正欲安排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复又转回身,担心道:

“殿下,可是若是离京,王母蛊还继续服用吗?”

王母蛊至烈至毒,需要分三次种蛊。

第二次种蛊,就在北野陵动身次日。

这些天,寒毒数次发作,北野陵的身子早已虚弱不堪。

上次种蛊,凶险万分,若没有白云间在一旁守着,恐怕殿下根本捱不过去,祁重山至今还会后怕。

“白先生需得留在帝都照顾子蛊。”

剧痛又一次涌起,撞击心脏,北野陵难受地阖上眼,吃力喘了几次,才接着道:“这次量并不大,本王自己能应付……”

他没说完,突然胸口起伏两下,旋即咳出了一口黑血。

“殿下!”几乎是同时,祁重山立刻上前扶住他,转头急切地命令亲卫道,“去请太医!”

“不用……”

知道太医来了也没用,北野陵气声道,“缓一缓……就好。”

发作来势汹汹,短短两句话,就已经精疲力竭。

北野陵甚至分不清这痛是王母蛊,还是覆黄泉。疼痛磋磨着他,在近乎昏厥的边缘,他总是想起沈逢姝。

如果这些苦难可以换她回来,那他有什么可痛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那冻彻骨髓的寒意才慢慢消散。北野陵又调息片刻,就扶着桌案慢慢站了起来。

“殿下……”

候在一旁的祁重山上前欲扶,待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先前写好的信,便颔首上前打帘儿,为他推开西暖阁的门。

穆王府的书房集天下军机,这个庞大帝国中无数生杀予夺都在此发生。

其中,书房的西暖阁永远紧闭着,重兵把守。

来王府议政的权臣们私下讨论,说圣上已经决心要立穆王为皇储,西暖阁里封存着王朝的最高机密,足以于暗流涌动中倾覆一个国家。

眼下,北野陵就站在这间背负无数传言的西暖阁中。

实际上,屋子很空,只有一个小小的牌位。

前面摆了一尊麒麟踏云错金香炉,里面燃着先王妃生前惯常用的冷生香。

北野陵低咳着,打开香炉盖,轻轻把手里那封信放在了火上。

微弱的火光倒映在他墨色的眸中,北野陵看着它一点点将信纸吞噬。

祁重山静候在门口,看着穆王殿下枯瘦的背影,忽然有些恍惚。

王妃离开不到半年,可是似乎一切都变了。

……

安息香弥漫在坤宁宫中,笼罩着菩萨不动不破的慈悲容颜。半人高的墨翠佛像前,皇后执线香跪着,众人屏息侍立一旁。

念完《地藏本愿经》的最后一句,她抬起手,白姣姣立刻接过香,恭敬地奉到佛前的香炉中。

“本宫已经下旨,穆王不日就要去山海关。”

皇后合掌,并未睁眼,“宫里的线人也说,他最近的状况愈发不好了。”

白姣姣敛眸,“娘娘神算。”

“嗯。”皇后并未受用,而是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本宫今日为何叫你来吧。”

睫羽掩藏下的视线一滞,白姣姣下意识抓起袖角,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臣女愚钝,请娘娘赐教。”

她垂着眼,看似乖觉,却有异样的烦躁在胸臆中游走。

白姣姣已经猜到了皇后要自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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