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清是让她这话提醒了,还是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凉,总之,崔冉忍不住抱了抱双臂,在风口里微微蜷缩起身子。

让赫连姝看见了,笑意就更浓。

“下来。”她道。

崔冉瞧了瞧她的脸色,没敢对她的话流露出疑问,依言下得车来,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

她只简单地抛出一个字:“走。”

说着,就抬步向营帐的方向走去,并没有半分要等他的意思。

崔冉只犹豫了一瞬,就提步跟了上去。

尽管他明知道,那帐子里并不是好进的,但方才那士兵说的一句话不错,命比脸面重要。即便他从前是如何金尊玉贵,诗书礼教,经过这么些日子,脸面也快丢得不剩下什么了。

他可以死,但不能是饿死的。只要跟在赫连姝身边,至少会有一口吃的。

在车上坐了小半天,他都快忘了自己的脚踝上还带着伤,乍一下地走动,早前扭伤的地方阵阵刺痛。但或许是得了休息的缘故,稍活动了几下,倒比白日里疼得轻一些。

他咬了咬牙,忍住那一阵疼,紧跟上赫连姝的脚步。

这会儿营帐基本已经搭建完成了,入夜,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火塘已经燃了起来,一旁的土灶上架着大锅,里头煮的东西像是比晌午对付的那一顿好些,他瞥见些萝卜白菜,和着汤水,热腾腾的一大锅。

围在火边的士兵人手一副碗筷,将干饼子掰碎了,舀一大碗热乎的汤菜泡进去,吃得满头大汗,大声谈笑。

崔冉打她们身边过,肚子不争气地响动了几下。这要是落在以前,便是很失礼的。他脸上微红,也不知道让前面的人听去了没有。

赫连姝的帐子,在整片营帐的最中心,既高大又宽敞,一眼便能认出来,比寻常将士的帐篷气派许多。

他走到门前,却踌躇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尽管他也知道,都自愿来到跟前了,还摆出这副情状,显得很有一些惺惺作态,令人耻笑,但心底里却止不住地有一种念头——

这道门一踏进去,就好像自投火坑一样了。

赫连姝侧身站在门边,见他停步,挑眉打量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他低着头,一时没想出应答的词来。

他以为她难免是呵斥几句,或讥讽或打骂,总之定会将他逼进帐子里去,不料她只是转过身,一掀门帘,自己闪身就进去了。

只丢下一句:“要是不想进来,就自己找地方睡去。”

崔冉愣了片刻。

四周来往的人不少,见了他一个男子站在主将的帐子外面,眼光忍不住都往他身上打量,神色各异,带着种种猜测戏谑。

他被看得极不自在,一低头,终究还是将帘子掀起一角,从侧边飞快地钻了进去。

帐子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也可能是太空旷了,只墙边放着一张案,旁边错落立着几处灯架,除此之外再没有能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在挑高的帐顶下面,显得格外的空落。

赫连姝看着他的神色,就微讽似的笑了一笑,“小皇子,可是觉得本王这里破落了?”

他收回目光,轻声答:“没有。”

那人自顾自地往里面走,随手解下身上的皮毛斗篷,往地上一丢。地上倒是铺着厚厚的地毯,是北凉的纹样,花果鸟兽,繁茂艳丽。

帐子靠里的地方,多铺了几块毛毡和毯子,堆叠得高高的,勉强像是个床铺的模样。

她走过去坐下,冲站在原处的他道:“就那么喜欢站着?”

他掂量了一下她的意思,慢慢地走近前去。

就听她道:“行军途中,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夜里有块地方睡就行了,学不来你们陈国人的那些讲究。要是没住过这样的帐子,就得学着习惯。”

崔冉没说话,只拖着步子走到她跟前。

帐中地毯柔软,比起先前赤足行路,已经舒适许多了,只是脚上有伤,走得仍然是慢,赫连姝看着他微跛着走过来,就抬了抬眉。

“伤这么重吗?”

她说着,竟忽地伸手来掀他衣摆。

他猝不及防,双足一下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少年的足纤细白皙,虽然沾了少许尘土,仍不掩其本身的漂亮,踩在绵密的长绒地毯上,像琉璃一样,带着某种精致且脆弱的美感。

崔冉的脸猛地一下红到脖子上,仓促要从她手中夺回衣摆,重新将双足遮住,连声音也忍不住失了分寸:“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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