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扶光疾退两步,眸似寒星,下腰后仰一个翻身跃出去,起身便见那剑光又如影随形,直刺她胸口而来,她侧身旋步,眨眼间脚下步伐疾变几重,却始终避不过那占了先机如附骨之疽似的剑锋。
她身后,苏梅隐在人堆里观之竟觉心惊肉跳,想帮她,箭尖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竟瞄不准用剑那人,那人身法极快,虽有流风回雪之雅,却又似一道无序的风飘忽不定,她后背生出冷汗,生怕贸然放箭,误伤霍扶光。
霍扶光冷静一退再退,拉开一步距离,抬手一撩衣摆,按住腰间一条灿金色的腰绳“唰”一声抽出,皓腕一抖,那腰绳受力之下竟凭空长出三倍长度来,她不躲不避,正身坦然迎着那剑光一抬眸,那凌厉剑势不知怎得却慢了一瞬,霍扶光觑准那破绽再一振臂,那腰绳似一条赤金长蛇弯曲回转,直卷上剑光之后谢昭宁的脖颈,绕了几圈,谢昭宁微一踉跄落地,剑锋搭在她颈侧,寒光迎着阳光一闪。
他适才迎着她双眸那一瞬,竟无端看到有一辨不清容貌的年轻女子着半身皮甲,手持长刀,浑身浴血,立于一处焚火的破败城门前,那一眼,只一息,似眼花的错觉般一晃而过,却累得他出招慢了半分,再无从补救。
“唰”一声响,霍扶光身后乔装成山匪的二百骁羽营卫骑在马上,动作整齐划一,弯弓分指三个方向:一指谢昭宁,二指他身后众人,三指山坡上齐冲等人藏身之处。
周遭霎时寂静无声,唯余秋风拂过山头,发出瑟瑟轻响。
谢昭宁微一阖眸回神,再睁眼,四目相对间,他倏然一怔,那山匪头子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个头只到他肩膀,一双杏眼光华流转,灵动清亮,下颌圆润可爱,两颊上摸着把黄泥,仰头瞧着他,颇意外“咦”了一声,竟莞尔一笑,颊边一对梨窝深陷,俏生生得与他颇玩味地说:“原还有几只漏网的鱼。”
言罢,她面色一变,手腕运力,骤然收紧腰绳,谢昭宁险些被她拽走,遂不及防呼吸一滞,脸色逐渐青紫,额前渗出冷汗,他左手扣住颈上腰绳往外拉扯,却是徒劳。
她那腰绳不知以甚么材质打造,收紧之时,如有片片蛇鳞竖起卡进他皮肉中,谢昭宁似乎闻见他颈骨发出“咯吱”的轻响,血液透过细碎伤口流出来。
他借箭雨掩映,行一剑刺杀之举,虽看似得了个不输不赢的平局,确已是败在形势上。
谢昭宁抑住因呼吸不畅而微微打颤的手臂,执意将剑抵在霍扶光颈侧,剑锋轻轻一抖,在她细白脖颈之上划开一道血痕,似是无声威胁。
“你是想要我的命——”霍扶光抬眸轻笑一声,无畏无惧,手上再一加力,腰绳收得愈发得紧,谢昭宁已快窒息,霍扶光竟视那剑锋为无物,一说话,剑刃便切进她皮肉一分,鲜血瞬间沿着剑身淌下去。
疯子。
谢昭宁见那血色心头无端又一颤,手上挣扎的力度稍顿,便见她再娇俏弯唇一笑,与他轻快说道:“还是想要——他们的命?”
她话音即落,“唰”一声响,身后两名骁羽营卫同时松弦,两支箭“叮”一下分别钉在姚启顺左右脚之前。
姚启顺怀中家姬又是“啊!”一声刺耳尖叫,继而“叽”一下,两眼一翻,吓晕了。
谢昭宁见状缓缓撤开剑锋,认命阖眸,手腕一转将剑扔了,染血的剑身“铿”一下掉在地上。
下一瞬,霍扶光亦收回腰绳,手一抹,又将其束回细瘦腰间,谢昭宁只觉喉头陡然敞开,空气急速涌进肺腔,游走全身,似是死亡终离他远了些。
他捂着像是断了的脖颈不住闷咳,口中满是血腥气味。
“你是家养侍卫?还是,北军的?”霍扶光上下打量他一眼,他一双狭长凤眸低垂,鼻峰高挺,唇线转折明朗,风尘仆仆之下难掩一副温润清俊的好相貌,虽着装朴素,却自有一番清贵沉静气度,不似寻常人,怕是个落魄的贵族子弟。
谢昭宁闻言抬眸,他一双眼生得极其漂亮,似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一对眼瞳两汪幽潭似得清澈,于山川间宁静敛尽世间的美好与温柔。
且,仔细瞧去,他左眼下颧骨处原还有颗红点般的小痣。
只顷刻,霍扶光莫名便觉得自个儿右手心那红点锥心刺骨似得疼,似是要往她手背外钻出个洞来,她疼得右手臂微微颤抖,下意识狠狠握了握拳遮掩过去,缓了缓呼吸,好奇仰头又问他:“你,唤甚么名?”
谢昭宁也正艰难缓着气息,见她杏眸、琼鼻、丹唇,形容绝不似胡人,越发犹疑,神情古怪地觑着她,只不答。
霍扶光也不急,手握成拳往身后一负,悠悠闲闲望着他身后那一众瑟瑟发抖似一群鹌鹑的贵公子。
那一群人中,倒也有个没那般废物的,适才出声组织众人反抗那人从头至尾挺直了腰板,一动不动,只仰着下巴冷冷睨着她,不怒自威,泰然自若,着一身雪白狐裘立在人群中,似一只落在了鹌鹑窝里的凤凰,自带金闪闪光芒,倒当真有几分龙血凤髓、临危不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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