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甘棠未动,她的思绪,回到了半年前。

那时正是五月,五月的雨有些许微凉,被风一卷,落进了楼阁里。

水汽氤氲了宁甘棠的脸,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湿漉漉的。细嗅,雨水里还夹挟些许石榴花的香气。仰头看去,朱楼碧瓦下,栽了丛石榴,红的艳丽。

她一伸手,自雨中接住了被拂落的石榴花。

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是回到了尚在东宫的时候。

二十二年的岁月似微凉的雨自指尖滑落,宁甘棠捧着石榴花的手紧了紧,却又控制着力道没有将其捻碎。

三日,她都日日凝视着那丛石榴花,方才接受了自己回到自己十六岁那年的事实。

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欢喜,还是明知晓这一路走下来会分外艰难,也许结局还是香消玉殒的无奈。

但她自醒来后,脑中却只有一个想法分外清晰——

她要见陆焕舟。

当朝太子殿下,她的姐夫,也是她的夫君,她前生二十二年岁月里唯一给过她宠爱的人。

她永远记得陆焕舟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封她为正一品的贵妃。

陆焕舟初登基,前朝后宫,政局未稳。朝中官员纷纷削尖了脑袋想往后宫里塞人。即使后位已定,但他圣旨一下,亲笔封她贵妃。

连嫡姐都只从太子侧妃被封做三品婕妤。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皇后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跪在御书房前,求着陆焕舟收回成命。那时她去的不巧,陆焕舟正与朝中大臣议事。

她在御书房前跪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得以见到他。

冬日的寒风凛冽,她的膝盖早在三年前的雪夜里留下了病根。

他知晓她跪在书房前,都忘了身为君王的稳重,匆匆推门而出。

“臣妾福薄,恳请陛下收回旨意……”宁甘棠知晓,自己不过是姐姐用来固宠才塞到他榻上的玩意儿。她更知晓,自己如今还活着,凭借的不过是陆焕舟的那一点儿怜惜。

她向来知晓伴君如伴虎,身在高位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不敢。

冬日的寒风凛冽,她的四肢早已冻僵,在被陆焕舟扶起的时候,险些跌倒在地上。

陆焕舟的眼中夹杂了几分笑意,拂过她的面颊,道:“朕瞧你如今越像个孩子,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欲再度开口,可陆焕舟执起了她的手,将一只簪子递给她。

簪子似是被他藏在袖中,到她手中的时候尚有余温。她低头一看,忙将簪子往他手中塞回去,“臣妾,万万不敢……”

手中的那只玉簪子,雕成了并蒂莲。并蒂莲的寓意极好,却是只有二品之上的宫妃才能用。

陆焕舟似一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取了簪子,直接插入她的鬓间,温声道:“莲开并蒂,朕想与贵妃日日相对,甘棠,允了朕罢……”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尾上扬,笑中似星河倒映。

料峭的冬日里,似春日柳絮飞了漫天。

他附在她的耳畔,轻笑,“甘棠,有我在,信我。”

他执着她的手,抱她上了车撵,将她亲自送回了未央宫。

这是宁甘棠被陆焕舟捧在掌心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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