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喜欢冬天。
也喜欢初冬的太阳。
更喜欢人人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出眼睛。
她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没吹过北方的风,没见过北方的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那时还能忍受南方又湿又冷深入骨髓的冰系魔法攻击,还不知道北方人冬天居然这么爽,时常担心他们怎么渡过寒冷的冬天。直到来燕都的第一天,半夜在宿舍被热醒,走到阳台吹风猛地和小老鼠四目相对的那个晚上。
她不记得有没有尖叫了,反正是没有女人在她身后冷声说“弄死它”。
关山月皱了皱眉,为什么又要想起这种事情,她呼了一口气,白雾混进沉闷的空气里。
今天外面也是灰蒙蒙的,关山月觉得多吸一口就要少活十年,但她还是得挤地铁去上班。在地铁D口的扶梯上,她眯了眯眼,最后看了一眼被蒙住的太阳,它散射到最后光谱上只剩下红光了,远远的小小的,像鸡蛋黄,又像滴落的辣油点子。
啧。嗓子好疼。一定是吹暖气吹的。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3趟过后,终于上了车,她好不容易有个座位,周围要么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要么是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妈。旁边的人开始大声外放短视频,该死。
昨天做了介入手术,加班到半夜,五十多号床挨个问,查房开医嘱写病例终于下班,回来没睡几个小时又要仰卧起坐,今天还只轮休半天,一想到就头昏脑涨的,正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灯闪铃响的时候呼啦上来一群老年人。
这时间段挤公交地铁的老年人,通常都有早起锻炼的习惯,明明可以一口气爬上香山还能绕到另一头的菜市场提拉一推车菜,到交通工具上的时候就开始迅速老化,典型的上车林黛玉,下车鲁智深。
“丫头,起来给我坐。”老头穿着白色长褂,背后背着一柄剑,一看就是舞剑锻炼回来的,他神清气爽理所当然地命令一位年轻社畜道。
这老头不敢叫壮汉,也不敢惹大妈,一个箭步瞄着她来,摆明了要捏软柿子,关山月眼皮都没抬,“没看我坐着么?”
那群呼啦一下上来的老年人含沙射影地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没公德心,看着这么多老人家都不知道让个座!”
“没爹妈教呢?这帮年轻人都TM眼睛瞎了,没见咱头发花白?”
对面的年轻女孩一脸疲惫,但听了这话还是忍着气想要站起身,一旁的大妈蠢蠢欲动想要加入战局。
“是啊,他们都不会老的,家里都没老人咯。”玫红色太极服接茬道,翻了个眼白极多的白眼。
“你TM这么年轻,站会儿怎么了?”老头开始嚷嚷,动手就要扯她起来。
一天天的。晦气。
关山月借着壮汉的身型往后一躲,扬起声音道,“大冷天的,哪个年轻人不是熬了好几夜?哪个年轻人不是早早起床上班?精力比得过你们几个吃饱了没事干壮得像头牛绕香山跑一圈还能喘气儿的老年人?年轻人还没说运气背遇到你们这帮为老不尊,仗着年纪大不会说人话的,有本事别找我让啊,就欺软怕硬呗。”
还没等老头反应过来,她接着说,“谁不是纳税人似的,谁没买票似的,这又不是老弱病残孕专座,别说是你,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让。公德心是有,不过你们不配。”
见她说完这段话,不少赞同的目光和不屑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那大爷见势不对眼睛一瞪,“你们这帮臭外地的,不好好在家待着,大老远跑来跟我们抢位置,让给我们不TM是应当的?真是有爹生没妈养的兔崽子!”
她笑了笑说,“怎么着?当年溥仪进故宫还得买门票,你就是溥仪他爹地铁上也没你专座,你要是快入土了我还能给你让一让。”
那一旁沉默着的壮汉竟是笑出声,大妈眼皮子一翻,说了一句,“老头子忒不要脸,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
乘客们也开始反击,更有甚者冒出一句,“大清亡的时候怎么不去殉葬?”
见反驳的声势越来越浩大,这群常常道德绑架成功的舞剑者不敢说话了,绷着脸灰溜溜地在下一站下了车。
车厢里还是闹哄哄的,对面的年轻女孩望向她的目光带了些感谢。
关山月没看别人的反应,只是低着头想,有一句他骂对了,她确实有爹生没妈养。
她闭上眼睛,地铁是稳,只是声音刺耳,头好疼。
现在又是月末,交完房租水电基本不剩下什么了,她已经读了七八年书,外加一年规培之后才出来工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当时那女人准备让她学金融财务,后来。
后来她离开她了,选择了和金融财务八竿子打不着的、文科也可以填报的临床医学。
她本想申请助学贷款上学,结果到学校发现学费已经缴了。她知道是谁,她每一笔都记下来,以后得还的,她不想欠她什么。
这八年下来很轻松本硕连读四证合一。
她装的,学死她了那时,教材一摞站上去跳楼都能摔个半身不遂。而且八年制十分严格,如果挂科过多会被淘汰到五年制,就得重新考研考博。
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年年像高考。所幸她英语非常好,当年初中是南壄外国语学校毕业,后来才到了南壄十四中,有的时候甚至还能告诉英语很差的阮秋迟怎么做题目。
而且她的生化生理还算不错,说起来多亏了飞哥,虽然考的东西不大一样,但对于化学和理科的恐惧使她听课万分认真。安逸使人落后,恐惧是人逃离安逸的最大动力。
她运气还很好,不仅考的都是刚好看过的,还很幸运地刚够到连读硕士的及格线在本校读了,第二年标准就上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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