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响门铃,秦蝉便待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门便开了,阿姨站在门口,初看到她还有些认不出,好一会儿才疑惑地反问:“秦小姐?”

“是我。”秦蝉笑着点点头,“周姨,梁隽哥在吗?”

“在,”周姨让开身子,“梁先生刚从画室出来。”

秦蝉走进去,室内的空调温度有些低,她抬头刚好看见站在楼梯口的梁隽。

一身黑色的休闲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还没来得及摘,温敛的眉眼微微蹙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沾了颜料,他正拿着纸巾擦拭着。

见到秦蝉,梁隽似乎也愣了愣,继而笑开,将纸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小蝉儿来了?”

说着朝她走来,却在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时脚步顿了顿:“又喝酒了?”

秦蝉笑了笑,耸耸肩:“应酬,”说着拿出手机,“梁隽哥你找我?”

梁隽立在原处,看了她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刚刚秦叔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

果然如此。

秦蝉实话实说:“我搞砸了一个大项目。”

“秦叔也说了,”梁隽走到茶水间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他很担心你。”

秦蝉失笑。

半路凑局的父女,也没有什么温情时刻,说担心总透着点奇怪。

她接过水喝了一口:“所以,他派你当说客来了,要我回去挨批?”

“秦叔不会批评你的,”梁隽无奈地摇摇头,“快十点了,喝完水让司机送你回去,好好地和秦叔认个错。”

秦蝉顿了顿,而后眉梢微挑:“认错?”

赵明昌是看在秦新城的面子上,才同意与她见面,那么秦新城会不知道赵明昌是什么样的人吗?

梁隽看着她的反应:“秦叔的确很担心你,别耍小孩子脾气。”

秦蝉拿着水杯晃了晃,而后喝光了微凉的水:“梁隽哥,你说得对,我是该回去了。”

梁隽不喜欢那些掺杂了利益的人或事,即便他听过赵明昌的名号,或许也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他们的不同,早在十六岁那年已初现端倪。

话落,她将水杯递给他。

梁隽还要说些什么,上前两步,看着二人间的距离,又停下了:“我让司机送你。”

秦蝉没有拒绝,只是靠在车后座上,手不经意地摩挲着手腕,良久,她长叹一口气:“麻烦把我放到格里餐厅就好。”

那份熬了一个月的文件还在包厢。

文件并不机密,但她的任性是有时限的。

到达格里餐厅时,已经十点半了。

餐厅已经灯火阑珊。

深夜的林城依旧没有一丝风。

秦蝉一路小跑着朝餐厅而去,脚步却在餐厅外逐渐停下。

隔着一扇干净的玻璃门,她看见已经换下服务员服装的少年朝门童旁的存物桌走去。

少年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衣已经被洗得泛旧了,扣子严谨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透着一股清浅的禁欲感,可那双眸子却是冷淡都遮不住的华丽。

这一刻,连时光都仿佛被放慢了。

他的手很白,手指修长而干净,拿着一份平整装进塑封里的文件,正要交到门童手中。

秦蝉一眼就认出,那份文件是自己要来拿的。

“顾让,你……”门童看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让只平静道,笔直的背仿佛永远不会垮:“我没事,”说着看了眼文件,“这是楼上包厢的客人留下……”

说到这里,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去。

门口的女人站在那里,茶褐色的长发微卷着,有些凌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让?”门童疑惑。

顾让平淡地移开目光:“不用了。”说着,转身推门而出,将文件递给秦蝉,“你落下的文件。”

秦蝉接过文件。

鼻息间,那股薄荷冷香越发清晰了,像是他身上白衬衫的味道。

顾让对她礼貌地点点头,绕过她离开。

“你叫顾让?”秦蝉沿着他离开的方向走着,随意问道。

顾让的脚步没有停,只淡淡应了声。

“谦让的让?”

顾让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我叫秦蝉,”秦蝉笑了起来,“知了的那个蝉。”

顾让并没有过多停留,仿佛不过一个不需要记忆的人,和话。

秦蝉看着他:“名牌大学的学生还要来餐厅打工到深夜,你很缺钱?”

顾让脚步一顿。

秦蝉晃了晃手机屏幕,搜索“顾让”,结果都是令人惊叹的成绩。

计算机系学生,成绩优异,几次代表学校获国家级奖项,高冷男神,以及出来的校贴吧的帖子,关于他的精准概括:高岭之花。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顾让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也没有气急的反驳,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眉眼不起波澜,而后坦诚地点头:“很缺钱。”

说完,他继续朝前走。

秦蝉怔了下,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笑了起来。

就像他站在她面前挡下那一巴掌一样。

笔直的背,仿佛能负起一切。

秦蝉踩着他的影子走上前:“赵明昌有没有为难你?”

顾让似乎在思忖赵明昌是谁:“没有。”

秦蝉也安静下来,再没有说话。

市中心永远不会萧瑟,路上的跑车呼啸而过,周围的灯红酒绿透着几分虚无的繁华,不时有醉汉跌跌撞撞地沿街走着。

顾让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秦蝉不解地转头,而后才发现,已经到了出租车营运区,前方停了几辆出租车,正在等着拉客。

秦蝉看着顾让:“回学校?”

顾让没有说话,转身返回朝刚刚经过的地铁站入口走去。

秦蝉愣了愣,看了眼眼前的出租车,又看向远处的地铁站。

“顾让。”她突然出声。

顾让停了下来。

秦蝉抬脚朝他走了两步,一直走近到他跟前一米处也没有停下,直到嗅到薄荷香。

顾让明显紧绷了下,躯体升起了对陌生人碰触的排斥,微微错手隔开了她,转过身来。

秦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顾让跟前,抬头看着他:“今晚,我该认错吗?”

顾让退了半步,避开与她的距离,沉默着。

秦蝉也觉得自己大概是抽风了,问一个陌生人这样的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了口:“没错,认什么?”

林城市中心的标致石钟,在此刻沉沉地响了一下。

闷热了一整天的天气,在这一秒,突然起了一缕带着夜色凉意的风,拂过二人的身边。

秦蝉心中的燥闷突然便消散了,缓缓地笑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错。

她化妆不是错,穿得好看不是错,应酬喝酒不是错。

只是在这一秒,在她动摇的时候,她需要一个人坚定地告诉她这一点。

秦蝉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一瞬间,她想犯一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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