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只猫型兽枯坐在树下对望,又一次达成了共同联盟,暂时安分了,双双在阴影处趴了下来,闭上眼睛假寐,谁也不理谁。
远远望过去,只觉得那处的树荫深了些,完全看不出来其实趴了只猫咪。
晌午的热风吹来,草叶树影摇曳,吹得人熏熏然欲睡。
刘春兰牵着卜一一进了厨房,拿过一旁的板凳,放在厨房门口边上,让她乖乖坐好,自己转身围了围裙开始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的。
农历七月的盛夏,饭桌上的日常便是各种瓜豆,和几种耐得住高温的小青菜了。
刘春兰把刚择的豆角泡进水里,又翻出昨天没吃完的青皮大冬瓜,切了一块下来,利落的开始去皮切块。
忙完后,淘了米,生了火,火苗在灶上一点一点舔舐着锅底,内间里空气的温度逐渐升高。
火苗跃动着,燃烧的柴火偶尔禁不住高温,一声噼啪之后断出几条缝隙。
趁着等饭烧熟的空挡,擦了擦手,终于有空歇一口气,拉过一旁的长背竹椅,刘春兰在灶口前面一点的地方坐下,跃动的火光把她的脸映得明灭,顺手往灶里又添了一根柴火,靠在竹椅背上歇息。
动作自然流畅并且娴熟得过分,显然是又一次把她出炉了许久,但昨天才新到的孙女给忘了。
正跟平常一样逮着一点空闲的时间出个神,毕竟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卜一一到这个家里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而已经脱离育儿环境许久了的刘春兰显然还没有正式进入身边有一个小孩子需要时刻看顾着的状态。
说到底,她上一次照顾像是卜一一这样大小的小孩已经是将近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虽然在乖孙女和当年顺顺当当地把孙女她爸拉扯长大的滤镜下面,对于养育卜一一这件事情,刘春兰有着无比的自信和思想准备。
但是显然,这样的自信和思想准备并没能够立刻改造掉她这三十多年来的生活习惯,譬如有突发事件的时候,或者忙得忘我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忘记了,自己身边多了个五岁的小孩需要照顾着这件事。
如果是寻常的五岁小孩,被这样忘记和忽视久了,不是在静悄悄地搞事,那就是在大张旗鼓地搞事,总之是绝对不可能让大人能够安安稳稳地忽视和忘记自己的。
但是对于卜一一来说,被忘记和被忽略这种事情显然已经很习惯了,于是在刘春兰说了让她先自己呆一会的时候,她就配合的接受了。
弓着身子把小板凳搬到了相对凉快的地方,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自然地挺直。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和环境都不对的话,很容易让人怀疑她这样的姿态其实是在教室里头,活脱脱就是一个经典的好孩子模板。
就是有点太过配合和淡定了,说让乖乖坐着就一点没异议地乖乖坐着,无形中就让人有点不得劲起来,常常让人觉得这小孩过分冷静了些,乍然看上去就有点没心没肺那味了。
不会撒娇,也不会故意哭闹好引来身边人更多的疼爱和关注,按照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理论就是,这是个不怎么会来事的孩子。
并且不知道是因为小孩的眼睛太大太干净而显得太过黑白分明的缘故,陈岚每次在心里感叹这个孩子的性子实在不讨喜的时候,只要对上那双清凌凌像是能看到人心底的眼睛,总会有些无所遁形的窘迫。
就像是,心底全部的好的坏的,体面的和不堪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彻底被曝露了出来。
久而久之关系就愈发疏离了,于是再后来的分居、离婚、把人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卜一一这一待就待了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当真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连眼神都不带乱瞄一下,实打实的在板凳上安静配合的半个多小时。
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的刘春兰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回头面向着卜一一道歉:“哎哟,看奶奶我这个记性,刚才奶奶忙糊涂了,忘了我们一一还在这里。对不起呀,肚子饿了吗?”
“哦,对了,还有早上,爷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奶奶有点急事一下子也忘了,早上的鸡蛋汤喝了吗?对了,早餐吃没吃.....”
老人家专属的絮叨一样的,一句接着一句,压根容不得人反应和回答的关心让卜一一有点猝不及防。
圆溜的凤眼慢半拍地眨了眨,浓密纤长的睫毛鸦羽一样上下扑闪了好几下,有点迷茫又震惊地看着她奶奶,对于这样子扑面而来的排山倒海式的问话和关系显然相当的不适应。
来自她奶奶的问题不仅多,有效信息还相当的零碎,词汇和语句间间并没有明显的逻辑关系,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重点一点不突出,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卜一一瞬间完全词穷,因为不知道该捡哪个问题先回答。
卜一一感觉她自己混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实话的话,就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应了些什么。
但是神奇的是,她奶奶,好像 ,完全,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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