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麻子觉得回村的路就跟山里起雾时看不清前路一样,整个人的魂儿像是吊在半空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完全是凭感觉走。

魂儿飘着飘着,听见有人在念叨‘庆脆脆’。

王二麻子一激灵,顿时神魂归位,不知觉靠上去听他们在说脆脆姑娘什么。

方才和脆脆姑娘在山口说话,别不是叫村里人看见了吧?

要是他们看见的,自己得赶快说清楚,不是脆脆姑娘找他,是他们无意遇到的。

心里满脑子乱麻绳,走到跟前才发现并不是在说脆脆姑娘同他见面的事情。

王二麻子心里松了口气,下一瞬听清他们说的话,心猛地一缩,带点抽抽的疼。

原来脆脆姑娘要嫁给县太爷做姨娘。

他心说:县太爷是临海县最大的官老爷,住的宅子气派,当县太爷的姨娘过得是神仙日子,脆脆姑娘嫁进去就是享福,挺好的。

什么?六天后就要被接走了?

王二麻子皱了眉头:怎么这样着急?脆脆姑娘刚翻年才十四岁,年岁这样小,庆家爹娘怎么这样舍得?

什么?县太爷后院的姨娘多得都数不过来?

王二麻子身为一个男人,有些瞧不起县太爷:一个男人,娶一个老婆就够了。一辈子就只要一个女人,只疼她一个都不够,怎么舍得分一部分疼爱给别人呢?

他不知道自己不知觉中已经代入脆脆相公的身份,再听村里人说县太爷家多少金银多少富贵,都不顺心。

他重新挑起扁担,觉得这些村里人分不清重点。

县太爷钱多有什么用,那么多钱又不是只给脆脆姑娘一个人。

王二一弯腰,正正同自己漏出大拇指的鞋面对上。

原本还有些看不起的心思,顿时散了干净。

县太爷再不好,脆脆进府过得是贵气的生活,吃白米细面,喝燕窝鱼翅,穿绫罗绸缎。

要是跟了他,只会受苦。

脆脆姑娘是全村最好看的姑娘,喜欢穿粉色嫩黄色的衣衫,开心笑起来脸颊上两个甜甜的梨涡,不开心嘟嘴气恼的样子叫人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哄她。

这样的小姑娘就跟县里刚出锅、蒸得白胖白胖的细面馍馍似的,要是叫他的黑手指头沾染一点,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他掩下心里满地快要溢出来的难过,迈出一步。

却不想身后一个婆子说得话,让他再走不得了。

人群中李婆子看众人都盯着自己,心里得意,双手抄进袖兜里抹了一大把瓜子,‘嗑’地一声清脆,上下嘴皮翻着隐秘话,“这事儿我谁都没说。你们听了可得缝上嘴巴。”

众人忙点头。

李婆子吐一口瓜子皮,满是褶子的眼皮被风吹得眯了一下,“县老爷是天大的官,老婆子不敢说。但是他那媳妇有名,是镇上做酒楼生意白家的大姑娘。”

“哟,白家大姑娘?那可是了不得的人。”

“怎么了不得?难不成三头六臂?”

“别胡吣!白家大姑娘是个了不得的。没出嫁就接手了家里的酒楼生意,原本白家都要败落了,谁曾想白家大姑娘一掌家,嚯,好家伙,神仙点手都不夸张。

你们别不信,这十里八乡的,谁不去县里赶集。你打听打听,论起白家大姑娘那是生意场上顶顶厉害的人。...”

这人还要再说,李婆子扇他一下,“说得就是这位。白大姑娘做生意厉害,做官老爷的正室媳妇更有手段。”

她手指在虚空中点点,“就说这后院加起来多少个女人,哪一个越过这位白大姑娘了。”

她啧啧地摇摇头,过后低声示意众人往前凑到一处,悄咪咪道:“知道去年县太爷后院添了几个姨太太?”

枯爪似的手掌亮出五根指头。

嚯!了不得!

不说养不养得起,先说姨娘可是要卖身契的,五个姨娘,少说有一百两吧。

李婆子听他们重点说起县太爷家境,呵笑一下,神秘莫测道“你们以为光迎人进门呐?”

她往后靠在大槐树身道:“知道去年县太爷家死了几个姨娘吗?”

众人悚然: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李婆子一摊手:“进几个出几个,这不就扯平了吗?”

进去是做姨娘。

女人一辈子在后院做了姨娘,自然不能和离。

那还怎么出?

主家捏着卖身契,无非是被卖了或者送走,要么直接弄死了事。

大户人家死一个卖身姨娘还算是事儿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想到一处,过一会儿有个机灵的插诨打科,“李婆子在我家吃了杯酒,说醉话呢。听听就行了。大官人家,可是能拿人下大狱的。”

“自然,自然。闲扯淡呢。”

“可不是嘛”

“谁还信了呢。没人信,没人信。”

忽有一个扬起脖子,看向不远处,“那不是村东王二麻子嘛?他怎么来这处了?”

“王二麻子?可不能叫他来,那是个八字倒钢枪的趁棘子,命里带煞,谁走的近了,小命保不得多久。”

“他家住的那么远,来这处作甚!遭瘟人,瞅瞅他弟弟三叶子,小脸天天透着青,指不定也是个短命的。一家人都得叫他克死。”

“别说了。说得多了也晦气......”

王二麻子越走越快,身后那些风言风雨只要听不到了,就算了。

一路算是小跑着回了自家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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