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好疼……好疼……”
姜柠躺在锦绣金丝的床榻上,满目富丽她却看不见。不知是冷汗,还是疼出的泪水,让她眼前朦胧一片。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蚂蚁撕咬,又像被千百颗钉子钉凿,疼得她忍不住颤抖,疼得她右手痉挛地抓挠自己,快要抓出血来。
“皇上……”她无法自控地咬着牙,牙关微微作响,表情痛苦,左手无助地握住了祁景的手。
“别怕,很快就过去了。”祁景坐在姜柠身边,即便手被失控得姜柠握得生疼,表情却依然是温柔的,那漆黑如墨的眼睛深处,有浅浅的悲悯,浅浅的愧疚,唯独,没有情意。
但是姜柠已然看不清了,只能任冷汗浸湿全身,在无处不在的疼痛感中,额头抵住祁景的膝盖,喃喃地冲祁景悲诉着,“皇上,我好疼……”
最抽疼的一刻,她感觉大脑的一根线猛地绷断了,嘴里有腥甜的液体涌上,然后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抛了起来,却飞越高,身体全然轻松了,再也没有蚀骨的痛感,没有冷汗的黏湿感。
她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祁景,还看到满屋的婢女和太监跪了下来,嘤嘤哭泣,“昭仪娘娘……”
她死了吗?姜柠茫然地想着。
在她茫然着的时候,祁景也看着姜柠逐渐冷却的尸身,表情静默,一言不发,仿佛是伤心到极致,没了反应。
直到过了许久,身边的万全提醒他,“皇上……”
祁景才像回过神似的,慢慢站起来,仍面对着姜柠的尸身,背对众人,道,“传朕旨意,姜昭仪入宫三年,一心侍奉于朕,竭心尽力,劳苦功高,追封容妃,以四妃之礼厚葬。”
声音是威严的,却含着一丝涩然。
“皇上圣明。”跪了满地的下人们,一边哭着,一边朝祁景磕头谢恩。
飘在空中的姜柠,感觉自己伤心起来:她果然死了,才活了短短二十一年……
祁景念完旨意,转身,默默地朝房外走,几个乾元殿的宫女想要跟着伺候,祁景道,“不必跟着。”
宫女们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慨:皇上定然是伤心过度了,姜昭仪……不,现在是容妃娘娘了,当真是受尽了皇上的宠爱。
姜柠不由自主地跟着祁景,飘出了自己的寝殿。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没去传说中的阴曹地府,或者缥缈仙宫,而是被迫跟着祁景。她才死,整只都是懵的。
祁景默默沿着宫道往前走,身边只有太监总管万全跟着。一主一仆走了许久,万全忽然朝祁景行了一礼,笑道,“恭喜皇上。”
之前一直静默的祁景,表情舒了开来,斜了万全一眼,似乎嫌他自作聪明,但自己的眉梢眼角也含上了笑意。
“你倒是说说,何喜之有?”祁景嘴角翘起,继续迈步前行,朝的是冷宫的方向。
姜柠也糊涂了,她死了,皇上伤心,怎么还要恭喜呢?她听出祁景声音变得轻快,飘到祁景身前一看,更懵了:怎么皇上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不伤心了呢?
万全又自动自发跟在祁景身后,尖细的嗓音透着喜悦,道,“如今丽妃已罢,纯妃伏诛,太后娘娘心疼皇上,也不会再干涉您。后宫人人谨守本分,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皇上心愿达成,这可不是大喜事么?”
祁景又含笑觑了万全一眼,似真似假道,“跟了朕许久,你倒是越发聪明了。以后若朕想割你的脑袋,还要掂量三分。”
万全感觉后背一凉,赔笑道,“是皇上圣明,奴才见识短浅,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
祁景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脚步快了一些。
姜柠茫茫然听着万全的话,“丽妃已罢,纯妃伏诛,太后娘娘心疼皇上”,万全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整句话合在一起,她又不懂了。
“皇上心愿达成”,皇上的心愿是什么?后宫安稳太平吗?这个心愿太重大,以至于她的死,变得不足一提了,甚至变成了大喜事?
很快冷宫就在姜柠眼前了,那里残破萧条,死气沉沉,是后宫人人惧怕的存在。
祁景走进,万全默默在门口站着放哨。主仆两十分默契,仿佛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
虽然碰不到,但姜柠还是小心地绕过了万全,仍然跟着祁景。
破败的小院里,缺了一角的石桌边,坐了一个白衣的消瘦女子。看到她,祁景的目光,终于有了别样的温柔,眼里盛放了情意,“芙儿。”
白衣的女子猛地一惊,回头,眼角已然带上了泪水。她披头散发,未施粉黛,甚至十分憔悴,但她的五官,却是极漂亮的,含泪的模样,仿佛被雨打过的白荷,惹人怜爱。
姜柠的大脑猛地一嗡,她从不曾知道,原来冷宫之中,还有一位能让皇上如此温柔的女子。甚至,女子的那一双眼,和她很有几分相像。
“芙儿。”祁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身上,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
“你又来做什么?”季芙的泪水,沿着消瘦的脸庞落了下来。
“芙儿。”祁景伸出手,抚向季芙的脸庞,季芙躲了躲,但没有躲开。祁景用手指给她擦去眼泪,柔声道,“我用一个无比太平的后宫,和我无上的宠爱给你做聘礼,你,可愿离开后宫?”
没有九五至尊的“朕”,有的只是卑微的“我”,和虔诚的请求。这是姜柠,没有见过的祁景。
季芙低头哭泣,表情逐渐变得认命了。祁景没有一丝不耐,只有心疼,大手按住她的肩膀。
好半晌,季芙止住哭,梨花带雨地看着祁景,“你当真,会给我独一无二的宠爱?那,那个姜柠呢?”
祁景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心中没有我,原来也会为我吃醋。”
季芙偏过脸,没有说话。祁景柔声道,“我心中只有你。她不过是我肃清后宫、为你铺路的棋子,如今使命完成,自然去该去的地方。”
去该去的地方?季芙茫然。姜柠却是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祁景对她的好,原来只是假象,只是为了树立一个靶子,引出宫中阴暗善妒的人,然后一一处置,好让日后的季芙没有危险;也明白了为何祁景那么“宠爱”她,几乎日日留宿她的住处,却从不曾真的碰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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